這麼多天沒吃過熱飯熱菜,就是各種幹糧也沒吃飽,要省着吃,大家也都一樣急切,“吃的都備下了,我們趕緊下去。”宗大說着走了過來給謝居易行禮,“都是我們不好,前幾日山上幹土滑落,處理又不及時,讓娘子受苦了。”
謝居易到的時候正好有一鍋點心出鍋,餅皮金黃,閃閃發光,滲透出來的油亮晶晶的,烘烤出來的香氣四溢,她也忍不住嘗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包裹着香甜的餡料,咬上一口,香脆與綿軟的口感交織,最絕的還是那一口醬,鹹鮮可口。
謝居易雙眼一亮,她很少見到這樣好吃的東西。便問道:“這醬好吃,有北地的風味,宗大娘怎麼做的。”
宗家大娘年歲大了,見主家娘子和她家女兒年歲相似,更是心生憐愛,樂呵呵地說:“可不是嘛,做醬最重天氣。我這醬啊,要每年二月二龍擡頭開始。煮熟黃豆,搗碎,涼透,然後等它涼透了,再把它們揉撚成磚頭樣,用黃紙一層層地裹起來,放置起來,多虧了今年雨水少,風幹早。到了清明後,自然就風幹了,然後把醬塊掰開,兌上水鹽,等上幾個月,就成了。”
她也趁機問出了困擾她的疑惑:“大娘,這裡的人應該都是從北邊來的吧!大家可都變了不少。”
宗大娘笑眯眯地說:“是啊,這裡生活很好,大家都不想走了。隻是最近雨水少,哎!”然後又補充,“娘子放心,最近甜水井又出水了,大家都不會走的。”
宗大也在旁邊補充:“對啊,前幾日娘子也是受了無妄之災。”原來,那日是山匪勾結了沿途因為少雨活不下去的山民,對大興山一帶過路的殺人劫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不知為何,謝居易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雨水少,這裡要幹旱了?
謝居易若是一直安安穩穩地長在深閨,自然是不知道這些的,但是她是南渡的北人,那場叛亂的開始,就是一場幹旱,盛世在一瞬間坍塌。
而現在,今年春天後,好像就再也沒下過雨了。太陽炙烤着大地,河裡和井裡的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聽宗家大娘說,大家不得不減少用水,平時做飯、喝水才敢用一點,其他的能省即省,水都留着澆莊稼用。這時候大家也顧不上什麼幹淨不幹淨了,畢竟莊稼是農民的命根子。
無論大家怎麼悉心照料,地裡莊稼還是因為缺水,長得差強人意。這樣的日子雖然難過了點,倒也還過得去。今年的收成加上往年的餘糧,還能勉強維持生計。大家安慰着自己怎麼過都是過,大不了省吃儉用點。
不得不說人們的意志是頑強的,即使經過各種天災人禍。他們還是可以有很多活下去的辦法,挖樹根,吃樹皮……他們會吃一切能吃或不能吃的東西,可即使如此,人們生存的希望還是越來越渺茫了。要是災情再緊張些,有些人就要背井離鄉往南邊去了,留下的人有些是因為故土難離,心存僥幸;有些是因為條件限制實在沒辦法離去。
旱甚大,蘊隆蟲蟲;旱甚大,滌滌山川;旱魃為虐,惔焚枯焰,無神靈驗。
不過,至少現在,安定村都沒有什麼感受,因為一口十五年都沒有枯的泉水,據宗大娘說,她的醬比别的好吃,也是因為這口泉水的原因。“這口甜水泉,幾十年前,可是遠近聞名,十裡八鄉誰不羨慕,經常喝甜水泉的水,病都生的少了。鄰村逢年過節,都挑着桶排着隊來打水,圖個好兆頭。”
本來前幾天水少了些,但是最近幾天,就是謝居易來的這幾天,泉水恢複原樣。本來有些人家都準備走了,又留下來了。
“有一次,城裡的世族家裡辦喜事,叫了好多人專程來打水。”
“你們小孩子,哪裡見過那些。”
安定村的村祠堂後面,圍了一圈人,村裡十五年前就到這裡的老人在給小輩們講過去的故事。
一個相貌十分伶俐的少年問:“聽說我們之前是北方來的,南方的神仙是不是不保佑我們北方來的啊,前幾天這泉怎麼不出水了?”
旁邊一個人說:“我聽我爹說,我們是北方人,惹怒了南方山裡的山神,所以山神把水攔截在山裡了,不想讓我們喝。”
伶俐少年名叫小石頭,忙問:“墳山裡有山神?”
衆人忙捂着嘴不說話。墳山這幾個字,對安定村的村民來說極具威懾力。
小石頭不死心,追問:“你們去過墳山嗎?我上次想去,半道上碰見我爹,被他抓回來一頓打。山神,好像看看山神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和我們長得一樣啊!”
周圍的少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面面相觑,最後目光落在高個少年身上。村中的少年都在傳說大力以前去過墳山,而且還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之後大家認為他得到了山神的寵幸。
小石頭忙叫大力哥。
名叫大力的高個少年沉默了一瞬,說:“說不準。我那次走錯了路,墳山裡我沒有看到山神,但是裡面的書目倒像是成了精一般奇怪,那裡面的樹就像是鬼一樣,彎彎曲曲的,像是被鬼風吹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