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官吏的宣告,庭院内驟然安靜下來,士子們紛紛挺直脊背,目光炯炯地望向大殿中央的論戰高台。隻見一隊身着玄甲的守衛魚貫而入,他們步伐整齊,氣勢凜然,手中托着巨大的青銅方盤,盤上覆蓋着一塊紅綢。他們分列兩側,恭候着接下來的儀式。
主案坐席上的男子緩緩起身,步至大殿中央,環視會場,聲音清朗深遠:“今日,高仰學宮有幸聚集天下英才,共襄赤炎論政之盛舉。高仰學宮素以學風奔放、辯論自由聞名四海,百家論戰之大要,諸君皆已熟知,茲不贅述。本屆論戰,先生們提供二十候選議題,經諸子投票,最終獲票最高者為……”
男子揮手示意,守衛揭去青銅方盤上的紅綢。紅綢緩緩滑落,盤上一塊展開的木簡顯露,木簡上刻着數行大字。
齊仲來取起木簡,緩緩念道:“天下動蕩,何為根本?亂世治國,以何主張?”
會場内頓時嘩然。這個議題宛如一把利刃,直刺亂世的核心問題,亦為各學派提供了廣闊的論辯舞台。論辯者不僅需洞悉天下大勢,更須結合時局,提出治國良策。在諸國紛争、民心動蕩之際,此問題正如一根琴弦,撥動着列國士子們的心弦。
齊仲來望着沸騰的會場,微微點頭,示意守衛将木簡放回青銅方盤,再度覆蓋上紅綢。他轉過身,面對着坐席上的諸人,聲音洪亮而富有穿透力:“諸位,今日論戰,旨在激發思想,無對錯之分。諸位盡可暢所欲言,論理辯道,以謀天下大計。那麼,論戰便開始吧。”
話音剛落,庭院内的士子們便紛紛低聲讨論起來,有眉頭緊蹙者,似乎在思索辯詞;有神情激昂者,顯然對此滿懷熱忱。蘇北歌、恒升和梁驷三人也不例外,然其反應各異。蘇北歌與恒升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興緻盎然;而梁驷則若有所思,目光緊盯論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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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着青衫、手持羽扇的中年士子,站起身來,走到高台中央。他拱手向齊仲來行禮後,朗聲說道:“在下甘槐,願為諸位抛磚引玉。天下動蕩,根本在于人心不穩,民生困苦。若要治國,當以仁為本,以德為魂。仁者愛人,方能得民心;德者化民成俗,方能固國本。”
“好!” 場中便響起了一片低聲贊歎,他的觀點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
另一位身着藍袍的士子也站了出來,面容冷峻,反駁道:“仁德之說,過于理想。亂世之中,法度嚴明,方能保國安民。法者定分止争,實行鐵腕政策,以強力震懾叛亂,方能維護社會秩序。”
“正當如此!”場中一片掌聲,顯然是藍袍士子對應學派的弟子發起的呼應。
兩位士子的言論引起了會場的熱議,雙方的支持者紛紛起身發言,一時間,論戰台上兩派針鋒相對,各抒己見。
緊接着,一位身着墨色長袍的女子站起身來,她眉目清秀,氣質獨特,沉聲道:“天下動蕩,實乃列國紛争所緻,故當倡導和平共處,消弭戰端,方為上策。亂世之中,民生凋敝,應以兼愛非攻為本,主張節儉、尚賢,方為治世之道。”
聞言,場中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又有一名白衣士子緩緩站起,他飄逸出塵,悠然道:“天下動蕩,皆因人心貪欲所緻。故治國者,當順應自然之道,官府縮減,軍士歸田,小國寡民,無為而治,使百姓自得其樂,自然天下安定。”
“荒謬!”反對者卻高喊。“如果治國都講究無為而治,那便是讓人放縱,放縱的後果就是肆無忌憚,豈不是亂上加亂。”
論戰台上的氛圍變得更加激烈,殿内回蕩着學子們慷慨激昂的辯論聲。各家各派紛紛引經據典,順勢提出自己的主張,試圖說服對方。蘇北歌聽得津津有味,她雖然對各家學說都有所了解,但如此激烈的論戰還是第一次見到。
此時,又一位青年學子從人群中站起,他身着寬大粗麻的深衣,雖衣衫簡樸,但目光卻炯炯有神:“在下以為,今日天下列國争雄,皆肇始于天子分政。層層分封之下,各路諸侯雖在各自封地内實現了自治,然亦如一個個‘子政權’。随着諸侯國勢日益強盛,天子政權影響力漸趨薄弱,權勢終被架空,終至形同虛設,甚至為子政權所覆滅。”
此言一出,場中頓時安靜下來。衆人皆被他這番話震撼,紛紛側目而視,似乎都在打量這位突然發聲的究竟是何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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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北歌正聽得入神,忽然感覺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她側目望去,隻見恒升正站在她身旁,面帶微笑。原來,他不知何時與旁人換了座位,此刻正挨着蘇北歌而坐。
“北歌,未曾料到姜奚竟在此處。”
她一愣,驚訝地望向方才發言的那位青年學子。定睛細看,才認出他正是此前她與恒升在丹邑人市中一同救下的奴隸。彼時,他衣衫褴褛,掙紮求生,誰能想到數月之後,他竟煥然一新,立于論戰台上發表高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