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浮迅速做出反應,結印定身,然而靈力剛凝聚起來,紅女就已經被掐住脖子按在了地上。
她一怔,下意識收了手。
剛才還在她身邊的白眠鶴在轉眼間就控制住紅女,見雲浮看過來,他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我們這些閑職……能力沒多強,但關鍵時候,跑得快。”
雲浮失笑,“多謝。”
紅女奮力掙紮,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聲,白眠鶴一下差點被掀翻,皺眉輕斥道:“老實點!”
等紅女愣了一下洩力趴回地上,他才緩和了語氣,低聲道:“好好配合,去投胎不好麼?非要找死。”
紅女眨了眨眼,瞳孔中的血色淡了不少,努力扭頭靜靜地看着他。
金盞雙手抱臂,冷笑:“這就是白道長不懂了,這年頭,誰還願意投胎成人啊,不如魂飛魄散。”
雲浮斥道:“夠了,安靜。”
雲浮站起身,走到紅女面前,猶豫着蹲下/身,輕輕道:“水鏡,你是叫水鏡嗎?”
紅女便扭頭看她,表情似乎有些僵住了。
她懵懵懂懂,圓圓的小臉無一處不寫着無辜,渾身上下卻被血色侵染。紅女閉目想了一會,輕輕喊道:“娘。”
像是打破了什麼禁忌,她睜開眼,眼睛越來越亮,亮到好像有那麼一瞬間,她清醒了過來:“娘——”
雲浮盤腿坐下來,輕輕接住她,将她攬進懷裡,手心悄無聲息聚起靈力,緩慢驅散她身上濃郁的怨氣。
水鏡将臉埋起來,低低哭泣起來。她嗓音沙啞,有着怨鬼最常見的刺耳尾音,聲嘶力竭,仿佛她剛出生時來到這個世上就是這般哭泣,蜷縮在母親懷裡,就可以不用去面對殘忍的世界與真相。
金盞急于尋求真兇,在一邊焦慮地打轉,雲浮抽空擡頭,沖她搖了搖頭。
水鏡自己不願醒來,就随她去吧。現實已經如此痛苦,能在夢中尋求到幾分安甯,也是很好的事,戳破她做什麼呢,人也有逃避痛苦的權利。
雲浮換了誘導的語氣,連聲音也變得低沉,輕柔沙啞,與夢中的母親相似:“水鏡,你怎麼和城主在一起?”
水鏡在她膝蓋上趴着,歪頭想了想,“我……我,城主很痛苦,我可以幫他,找到散掉的魂魄。”
雲浮心頭一跳,又小心翼翼地問:“怎會……?誰告訴你的?”
水鏡沉默了下來。
她突然清醒了似的,猛地坐直,呆呆看着雲浮,眼角又湧出鮮血,一層又一層,覆蓋了兩側臉頰。她哽咽了下,低下頭重重喘氣。
所有人都警惕了起來,明若風伸手摩挲着腰間劍柄,白眠鶴則輕手輕腳走到雲浮身後,靜靜盯着她。
水鏡喘着氣,用力抓住地面,一仰頭,又怔住了。她轉了轉眼珠,問:“娘,你能原諒我嗎?”
雲浮沒有應答。
水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碰她的手心:“娘,我學了仙法,讓我看看,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雲浮無奈地擡手,避開她,莫名想歎息:“其實,隻是你自己怨恨自己。”
水鏡的母親早就死了,随着福安城的覆滅,或許變成了這鬼域怨氣中的某一縷,也或許早早就平靜地投了胎,重新開始。但無論如何,她是永遠也無法得知母親是怎麼想的了。
水鏡紅着眼睛哽咽,雲浮靜靜看着她,到底是心軟,擡起手,指尖一點她的額頭:“去吧。”
水鏡身上的怨氣忽然一凝,接着一絲絲地散開了,她的身形也變得透明,模糊,一點點從深黑色的絲褪色淡化到淺白,發出光芒,變得明亮耀眼。
水鏡最後也一直定定看着她的方向,忽然張口道:“青峰山,明定安。”
明若風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拔出劍來:“你說什麼?你胡說!”
然而水鏡已經消散了。
她所在的地方黑與白翻滾着交織在一起,随着時間泾渭分明,逸散進空氣中時,忽然有一道模糊的幻象。
身形瘦弱的女子低頭将脖子套進繩結内,攥緊拳頭,用力将自己往下壓,指縫與眼角一同溢出鮮血,她卻露出微笑,仿佛那窒息的痛苦是她唯一能尋求得到的痛快安心。
最後,幻象與怨氣一同消失在空氣中。
雲浮怔怔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陳雜。她定了定神,回頭看向仍在震驚憤怒的明若風:“若風,你認得那人?”
明若風看向她,眼神略顯慌亂:“好像……好像是我娘。”
雲浮眉心微皺,“回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