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昭煜開口說出方子後,她的表情徹底繃不住了:“怎麼會……會是如此惡毒之法!?”
昭煜渾身都裹進漆黑的鬥篷中,看不清面容,此時福安城已滅,他更加像個亡魂,周身都散發着不詳的陰森氣息:“有何不可?我都能熬過去,你心懷大志向,張口閉口就是犧牲,怎的一聽就怕了?”
明定安有些猶豫:“我隻是沒想到會是這樣……前輩真是辛苦了。”
她糾結幾息,終于下定決心,深深握拳,道:“好!我願……”
話音未落,明定安突然變了臉色:“風兒!?”
隻見一個十歲的男童被紅衣怨靈裹挾着往前走,逸散的黑氣在孩童身邊翻滾,幾乎要飄到他白嫩的臉上,這畫面看得人心驚膽戰,明定安急忙扭頭質問:“昭煜前輩,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的天賦不如你的兒子,靈體不如給他,”昭煜依舊慢吞吞的,說:“自然是,以大局為重。”
明定安瞬間崩潰了,驚怒道:“昭煜你瘋了!風兒還隻是個孩子!”
昭煜偏頭看她,兜帽微微下滑,露出半張蒼白清瘦的臉頰:“哦?可你不是說,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麼?”
明定安咬牙怒極,心中不願相信衆人眼中的英雄之子是這副模樣,恨恨道:“是我眼瞎看錯了人,你不可能是昭煜前輩,你沒有資格替他做決定!你到底是誰!”
“我?你不認得了麼?”昭煜好笑地搖了搖頭,“你特地來找我,怎的又裝作不認了?這可不由得你不認。”
明定安心中也知道,靈魂指引不可能有假。她幾乎有些絕望,看着孩子空洞迷茫的眼神,擡頭哀求道:“又何必……我自願去,又何必逼迫孩子……風兒他才十歲,他即便願意犧牲,也必然是他人灌輸的想法。若他成年了做出選擇我無話可說,可他現在的年紀根本無法理解死亡代表什麼,他根本沒有做出生死決定的能力啊!”
昭煜的眼神始終落在她的臉上,看得極專注,不知道在想什麼。他歪了歪頭,說:“可惜,靈體已經植入了,你要挖他的骨嗎?他知道挖骨的決定代表什麼嗎,他擁有做出這個決定的能力嗎?”
明定安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一時陷入絕望。
“昭煜,”最終,她也隻能苦澀地輕喃一句:“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昭煜似乎是歎了口氣,有些無奈,“老實說,我很不喜歡你總是用過去的身份看待我。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有我的選擇,難道因為我的選擇不符合你的利益,你就要咒罵怨恨我嗎?”
他隻站在那裡,袖袍忽然無風自動,身上爆發出強烈的氣勢,黑白糾纏,如斬骨刀,似有千鈞之力。
明定安意識到了對方修為的強大,自己萬不能匹敵。她敢于犧牲的一切前提,都在于後代親人能夠生活在藍天之下,用兒子的犧牲換得安穩算什麼呢?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先前的幼稚,也不得不叩首苦求:“我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母親……我想求您,讓我為他做一次主,移除這靈體,魂飛魄散也無怨無悔。”
昭煜在這時卻出乎意料的好說話:“可以,你請。”
此時的明家,在他眼中更像是個實驗體。昭煜也是希望世界能重歸安甯的,若能好好活着,誰願意不人不鬼,正好明家撞上門來,那便由他們去實驗。
昭煜冷眼旁觀明定安殚精竭慮為兒子尋找後路,有那麼一瞬間,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然而也隻是一瞬間,死人是注定要被抛到腦後的,如今他更希望這份雷能有明家的人去趟,讓他安穩地繼續活下去。
至于那些渴望得見的美好,他想,都是無望的希望啊。
在明定安做出準備期間,凡間有個萬人城池被吞噬的消息終于傳入修真界,輪回司派了專人來調查。昭煜遠遠停在破爛的城門前,看着腰配玉牌的女子長身玉立,風度翩翩,彎腰沖飄飄忽忽的雪酥行禮。
剛死不久的怨靈含着沖天的怨氣,然而黑氣缭繞間,雪酥的眼神一片清明,擡頭遙遙與他對望。
昭煜垂眸勾唇,轉身離開。
玄天宗,曦光道人。
是個好騙的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