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她想嘗試——
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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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鐘一聲聲敲響,發出悠長的警報聲,聖山卻始終沒有出現。
有人哭了出來:“她失敗了!我們早就被神明抛棄了!她為什麼要這麼沖動!”
白眠鶴呆在原地,在這一刻,有不少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挑眉,不但不慌,反而笑了下,更惹得心神脆弱的修士要沖到他面前哭求。
剛才欲下跪懇求的男人一直就在他身側,顫抖着伸出手,正要說話,忽然被人猛地拽開,踉跄着跌到了一邊。
白眠鶴擡頭看去,是華英道人。
“夠了!”華英道人突然的出現震懾了大多數想上前的人。她心痛于友人的犧牲,拽開他仍覺不解氣,狠狠踩了男人一腳,通紅着眼眶斥罵道:“我修得這一身本事,難道就是為了在危急關頭推同胞去死換自己安甯,做個無能的軟腳蝦嗎!?”
“我先說了,我絕不躲在無知孩童身後做個廢物,如果天要我們以獻祭救人,聖山要我們低頭退讓,那它與邪神也沒有區别,我才不信它!”
白眠鶴靜靜看着她,沉默片刻後開口:“神依托于人存在,人不承認的神,不能稱之為神。”
華英道人愣了下,很快呸了一聲:“說的是!聖山不開就不開,我還不稀罕了!”
她擡頭,死死盯着天空,咬牙道:“你們想走就走吧,走遠點,我陪飛泉試這一場。”
她說着,微阖雙眼,竟是以同樣的方法放出了自己的本命金丹。白珠翻滾着飛向天空,華英身形晃了晃,身體也逐漸趨近于透明。
接下來的是金盞——
她咬牙切齒,一邊擦着眼淚,一邊罵道:“都是騙子!都是!姐姐們騙我,你也是!我才不是……”
明若風看她一眼,默默挪了一大步到一旁,摸索了一會,捧出了一顆略小一些的白珠,白玉般圓潤的珠子上,有幾道深深的黑紋,卷着旋兒晃動。他仰頭看向天空,幾顆白珠在漆黑的天空中顫抖,破裂,像碎星。
有人悄悄離開,但更多人留了下來,仰頭望着天空一次一次地撕裂,又被金絲強行拉上,反複不斷。
另一個山頭,竟是有百十個金丹緩緩升起,大大小小各有不同,白眠鶴認出那是玄天宗的方向,有些茫然地想:啊,想來瀾海和他們僅剩的幾十個成年修士也沒了,這宗門也不要了嗎?
他的疑惑沒持續多久,就又有零零散散幾個略小些的白珠跟了上去,堅定而迅速。
哦,小的也不想活了。
他忽然失笑,心中那股總是平淡又壓抑的郁氣奇迹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安甯。
白眠鶴也随之閉目,拼合而成的身體沒有金丹,然而濃厚的魂力源源不斷與白珠一同彙聚入空中,像一條柔軟的河,緩慢運輸着無數人的心願流入深海。
——願,金烏東升,天地太平。
不知何時,越來越多的魂珠升了起來,細細密密的金絲與憐青一同融合成了燦金色的幕布,洶湧灌入深不見底的黑洞。
直到最後一片金色也要被吞沒殆盡之時,忽然由正東方亮起一道耀目的白光,一點點滲進漆黑的天幕中。低沉的龍吟響過一聲,天鐘就再一次被敲響,一條金色的巨龍從天邊鑽了出來,像是撕裂了地平線,帶着泛着金光的長尾,一甩身子呼嘯而來。
因為黑霧侵襲而開裂褪色的土地像是被這聲龍吟喚醒,緩慢合上裂隙;而狂風在此時掠過,自由的風吹過每一片土地,将黑霧中鑽出來的妖物怨靈全部撕碎,淅淅瀝瀝地落在光秃秃的大地之上,發出了新芽。
金龍再一次長吟起來,所過之處亮如白晝,最後在巨大的黑洞前盤旋,頭尾相接,停在半空中,發出明亮卻不刺眼的白光。仍在頑強糾纏的黑霧猛地一滞,潮水般散去,聚集,最終凝成一輪銀白色的圓盤,往西方落了下去。
天鐘再次敲響。
烈陽依舊奪目耀眼,卻憑空落下了一場大雨,白眠鶴最先睜開眼睛,有些迷茫地揉了揉耳朵,忽然發現陪伴他百年的咒罵聲消失了。
萬物都平靜了下來,安靜地接受一場大雨的洗禮,恍若新生。
一雙雙眼睛在雨中悄然睜開,迷茫間,似乎有人看到了遙遠的天邊出現了一道門,四個模糊的身影回望這世間,最終消失不見。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