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雖然嚴厲,但責罰從來不會傷及性命,怎麼會這麼嚴重?
中年女子靜靜打量時謹,不知道在想什麼,笑意更深了些。她揮揮手叫停,“行了,不要吓到客人。在下千年竹妖,風行。這些是我的弟子,朝陽、朝葵——百年花妖。”
剛才出言的姑娘和後方與她相似的女子一同上前,一個不情不願,一個垂眸含笑,雙雙作揖行禮。
時謹不太懂外面的妖都是怎麼交際的,猶豫了下,學着他們回了個禮:“我是時謹,是一條三百年的鯉魚。”
風行愣了一下,失笑:“我們剛才都看到了。”
時謹也想起了自己剛才試圖翻肚皮裝死的舉動,面上微微發燙,繃住了表情道:“……嗯。”
風行還要接着介紹,剛才叽叽喳喳的鳥就忍不住擠了過來:“我我我,我是白鴿,本體就是鴿子。”
時謹眨眨眼,看着它青灰的面色,陷入沉思。
“你那是什麼眼神,”白鴿不滿道:“我隻是化形不全而已。我可是這家客棧的掌櫃,你要留下來,可得交錢的!”
客棧這個樣子……很難有生意吧?
時謹眨眨眼,看向那幾間房子的眼神有些呆滞,白鴿就連珠炮似的指責道:“我看出來了我看出來了,你是在嫌棄吧?你就是嫌棄我們,可惡,你這條腦袋大肚子肥的胖魚!蠢魚!”
時謹還從沒有被這麼直白的指着鼻子罵過,頓時怒從心頭起,什麼謹慎什麼客氣也不記得了,挽起袖子就去掐他:“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讨厭!我要罰你不許吃飯!”
白鴿明顯也上頭了,擡爪就撓:“飯也是我做的!你這隻愚蠢的胖頭魚!”
時謹氣得就差上嘴啃他了:“那我不吃了!我不吃了!”
忽然的混亂讓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一隻鳥一條魚就這麼打得差點現出原形,風行出手揪住白鴿的時候,他還在撲騰雙臂,雪白的羽翼若隐若現,還真是隻純白的鴿子。
時謹被揪住後頸才清醒過來,隻是她心裡委屈,吸了吸鼻子,眼睛就紅了。
白鴿被花妖姐妹倆一左一右抓着,擡頭一看時謹欲哭不哭的模樣,頓時急了:“你怎麼還先哭了!先生你看我,我的眼睛也是紅的!”
桃花眼姑娘朝葵用力閉了閉眼,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閉嘴吧,丢死人了!”
風行輕車熟路地将她們分開,“朝葵,帶他下去。”
朝葵哼了一聲,用力揪住白鴿的某處,隻見他身子一僵,就化成了原形,寬大的翅膀展開,被提溜着走了,像一隻即将下鍋的大鵝。
風行等最吵的兩隻走了,才再次一一介紹了其他人。朝陽與朝葵是同一支向日葵中并蒂而生的姐妹,性子比起姐姐來說更為溫柔安靜,笑起來時眉眼彎彎,少了幾分鋒利的高傲感。
剩下的幾個都是野草妖,蒼耳、槐葉、青葙,長相都有些難以區分,容貌與性情皆是平庸,不過勝在友善,時謹也就可以心平氣和,客客氣氣與他們做過自我介紹。
介紹完後,風行叫弟子都回去,帶着時謹在一條小路上溜達。
越往出走,這片荒林就越幽暗,時謹一開始還不太敢吭聲,眼見着亮光越來越少,不由急了:“你、你好,這位……姐姐,我們這是要去哪?”
風行聲音平穩,“你是他們供奉的錦鯉,應該去英魂戰場看看。”
時謹緊急刹車,臉色都白了。她終于想起來自己的目的,鼓起勇氣道:“我不去!你把我的書還我,我要去找教書先生!”
風行瞥她一眼,從懷裡拿出那本書,放到她手上:“晨星嗎?她還是決定幫時柔送你出來,我卻不太信你。你已經被養廢了。”
時謹一愣,呆呆問道:“什麼意思?”
風行移開視線,目視前方,問道:“你聽說過太陽嗎?你見過藍色的天空嗎?你知道妖族被黑霧侵襲了足有三百多年,幾乎要亡族滅種了嗎?”
“你以為你的榮華富貴從何而來?你以為這個世界真的就有這麼安定嗎?不是的,錦鯉村是他們給你打造的虛假城堡,其實妖族大多數戰士都在前線抵禦黑霧中的怪物,你是他們享樂的幌子,下跪的理由。”
時謹被鎮住了,迷茫間,風行忽然用力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拽着走出一段路。
風行抓着她走到路的盡頭,在腳步停下時用力一甩,時謹就踉跄着栽了下去,撲跪在地面上,手心到手肘都是火辣辣的疼痛,膝蓋也磕得麻木,鼻子一酸,眼前就模糊了。
時謹在心中念着要堅強要堅強,不要被人看扁了,她還有事情沒完成,還有疑惑沒問……
然而她一擡頭,隻見一顆腐爛了一半的動物頭靜靜躺在哪裡,黑洞洞的眼睛似乎在盯着她看。她的手指甚至挨到了那張糜爛的臉頰上,麻木的指尖一動,濕濡的觸感和死屍的腥臭瞬間撲面而來。
時謹吓得一哽,好不容易憋住的情緒又崩潰了,嗷一聲哭了出來。
風行低頭看着她,歎息一聲,語氣中不知是厭惡還是惋惜:“神龍血脈……偏偏被養成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