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來時的路嗎?】
方野踏上這條路,卻驟然聽見飄渺空靈的聲音在耳側響起,她下意識回身望去,隻見來時的路開滿了茱萸花。這本該長在樹上的嫩黃小花卻像綿綿細雨般,于高空簌簌落下,鋪了滿地。
方野愕然,聚在掌中的靈氣無意識消散。這條道路兇險,她在來時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未曾想入口竟是這樣一番景象。
她略後退了退,細細打量着這突然冒出來的碎花。它們迎風飄落,落地而生,蹲下身一看,竟是已經迅速紮好了難以察覺的根,若不用力,甚至難以拔動。
方野若有所思地起身,平日裡總半睜不睜的丹鳳眼透出幾分茫然。縱然她已是臨近飛升的高階修士,一時也想不明白,飄逸靈動的仙劍擇風,與這半點靈氣都無的茱萸花有何關聯。
“來時的路?”
方野沉吟片刻,這或許是某種提醒,又或許是深入秘境前狩獵者不動聲色的誘惑。不過無妨,當下定決心時,發生什麼都無非是見招拆招。
她慢吞吞拍了拍衣袖處沾上的碎花,轉身毫不猶豫走入那片幽深的隧道中。
*
方野是個散得六親不認的散修,除了帶她來這個世界的仙劍擇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個兒摸索的,包括這條無情道的路。
大道三千,方野在這個世界修道别無他求,也并不主動探究自己所走之道。故而在臨近飛升之際,天鐘敲響,她擡頭接受聖山問詢時,方才知曉自己這條路乃無情道。
分明一切都很順利,偏到了最後關頭,考校修為時,與方野相依為命千年之久的仙劍擇風突然失控,不聽指揮便罷,還到處亂飛,最終墜落在了這片秘境,她這隻差臨門一腳就能登聖山的半仙,不得不回頭來找這祖宗。
方野雙手兜着,沉沉歎了口氣。
她們倆真是此生與繁華無緣,連帶這小祖宗落也落得這麼荒涼,甫一進入秘境,方野就被這樹都榨不出幾滴油的荒山野嶺震驚了。
金花鋪路,她還當是多繁華的秘境被小祖宗摸到了呢。
方野懷着一種莫名敬畏的心情往前走了幾步,卻并沒有豁然開朗。道路兩旁是枯成樹樣的木杆子,細條插在粗條上,粗條再紮進黑漆漆的地裡,排列成淩亂的一行,歪七扭八地伸着枯爪子夾道歡迎。
這條路像被大火燎過,黑漆漆的一片,夾雜着難言的焦味。道路的盡頭往下,是一片片破敗的茅草屋,應該是個小村莊。
再遠看,便是遮在雲霧中的宮殿,隻能依稀看見輪廓,其餘全憑想象。
方野一言難盡地看了看隔了座山的遠方,又看向那灰蒙蒙一片,也仿佛被煙火塗染過的破村子。
這敗家玩意,再往前點就是宮殿了,非要落在這破爛村子裡,尋都不方便尋。
方野足尖一點,運轉靈力,輕飄飄跳下山崖。凜冽寒風在耳邊咆哮,她在那一刻驚駭地發現,自己身體裡仿若汪洋大海般的靈力,竟在這個過程中一點點壓縮,縮成了個一眼望得到頭的湖,靈力稍作運轉,便是驚天駭浪。
直至最終落地,這小湖已經蒸發似的沒了一半。方野忍着力竭的暈眩,迅速将周邊環境掃視了一遍。
她直接落進了村口,眼前僅一條小路,兩側是與山崖上一樣的木杆子,張牙舞爪地立在兩邊,盡職盡責地做它遮蔽視線的攪屎棍。方野一眼望去,裡面深不見底,隻有黑漆漆的陰影,躲進去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暈眩感越來越強,那種壓迫似乎來自于内髒深處,每邁一步竟都像是肌肉在與五髒打架,方野咬牙,踉跄着走了兩步,看清了村口插着的一個巨大木牌。
木牌同樣黑漆漆,上面的隻能依稀辨認個大概,暗褐色的字迹歪歪扭扭,方野隻大概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細細打量着村内的情況。
裡面空無一人,最靠近村口的小屋連門扉都破破爛爛,隻松松挂着,風一吹就吱呀吱呀地扭。一切都呈現出被烈火焚燒過的漆黑,顯然是個死村。
她松了口氣,勉強撐着身體的兩腿一軟,放心地昏了過去。
…………
[歡迎來到向陽村。]
[請村民遵守以下規則。]
方野從昏迷中醒來,最先恢複聽覺,除了耳邊被無限放大的雜音,便是這仿佛從内心深處傳來的聲音。
她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腦海中與自己對話,突然出現這兩行字不像聲音,倒像潛意識。
[一,時刻謹記反抗是你唯一的出路。]
[二,請遵守一切規則。]
“……”
方野一言難盡地想,難道這裡的規矩就是左右互搏嗎?
[三,你是一個沉默老實的男人,抑或賢良淑德的女人。]
[四,不要離開這裡,這裡是你最幸福的家園]
[五,不要相信穿白衣的人,祂們會欺騙一切。]
[六,請在紅衣人中尋找可以托付的良人,他是你唯一值得信任的隊友。]
[七,我們生而向陽,請躲避黑暗。]
方野終于睜開眼。
她在方才用靈識探查了周邊,發現了許多活物的氣息,直到剛才感覺到守在不遠處的氣息遠去,才敢稍稍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