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悶雷滾滾,時不時一道閃電招呼下來,但某人看熱鬧不怕命小,硬是冒着天雷劈頂的危險趴在聽老夫妻倆的牆角。
遺憾的是孟家的屋頂和柔雲派柴房的屋頂不是一個檔次,結實的琉璃瓦不太方便偷窺,李延竹隻好扒在回廊的頂部湊合着聽。
大師伯也跟過來了,李延竹左右看看,大方地讓出一條木梁給大師伯扒着。
這是孟家主母的正房卧室,明黃的燈光從新換的窗紙中透出來,孟家幾個下人,以及闖了大禍的吳媽媽,都噤若寒蟬地站得遠遠的,想進又不敢進。
屋裡自從剛才那頓乒乓作響之後,就陷入了死亡般的沉默。
李延竹扒着房梁胳膊都酸了,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正懷疑老兩口是不是雙雙七竅流血氣死了,屋裡終于有了點聲息,是孟老爺竭力壓低的聲音:“你這是要幹什麼!事情還不是你自己惹出來的嗎!”
李延竹等得都打瞌睡了,這下趕忙勤勤懇懇地豎起耳朵,孟夫人聲音中帶着十二分的哽咽,讓原本就不甚動聽的聲音雪上加霜:“我惹出來的?老爺,你說這話也不問問自己,是誰看上那小賤人,鬼迷了心竅許人進黃竹山果園的?你竟還賴我,你……”
孟夫人一字一哽,終于徹底說不下去了,屋中傳來嗚咽的哭聲。
李延竹有點緊張,打了個激靈——剛才太興奮了,把這茬忘了,不會刺激到大師伯吧?
他看了眼戚明雪,盡量避免碰到大師伯碎了一地的自尊心,試探着問道:“師伯,你……”
戚明雪本來聚精會神地聽着,微微皺起了眉,連忙伸出食指豎在唇邊。
李延竹一頭霧水,大師伯看起來對老虎色狼吵架還挺喜聞樂見?
真是太好了,他又可以繼續毫無負擔地看熱鬧了。
屋裡的哽咽聲持續了一會兒,白天彪悍無比的母夜叉一見丈夫不吭聲,趕忙用委屈巴巴武裝自己,以便繼續不依不饒地數落老頭子:“黃竹山是随便能放人進去的麼?那山本不是咱們家的地産,前些年喻掌門把地契交給咱們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你忘了不成?今日竟讓一個小娘們迷了心……嗚嗚嗚……”
孟老爺本來就不怎麼敢跟夫人吵架,眼見一向兇悍的媳婦竟然開始掉眼淚,聲音頓時又弱了三分:“我……那夥商人也隻是聽說黃竹山的果子品種好,想買幾棵果樹回去培育,我原本是讓他們在山下等着,我派人直接将果樹送下山來,可他們執意求我,我隻好讓他們自己上去……我若不肯,那豈不是要惹人懷疑?你說是不是這道理。”
戚明雪一開始聽到“黃竹山”三個字的時候,心中就有些懷疑了,聽一句,眉頭便皺得緊一分,抓着橫梁的手“咔咔”響了兩聲。
李延竹吓了一跳,他從沒聽說過黃竹山是個什麼東西,不過這姓孟的話裡話外,似乎這山是一個叫“喻掌門”的人轉讓給他們的,而且這喻掌門還千叮咛萬囑咐,讓他們不許放人上山?
且不論這山裡是不是藏着什麼驚天大寶藏,就說這“喻掌門”是何方神聖——據他沒見過什麼世面的認知,柔雲派那道貌岸然的掌門就正好姓喻。
他不确定地湊過去,低聲問大師伯:“他說的喻掌門是柔雲派的掌門嗎?”
戚明雪沉默了半晌,終于有些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夜色已深,大街上為數不多的活物隻有披着蓑笠的打更人和幾隻時不時溜過的耗子。
從孟家出來,大師伯的臉色就難看得吓死人,腦門上“閑人莫近”四個字又厚了一層。
李延竹被吓得不輕,繼而不知死活地試探道:“大師伯?”
戚明雪看他一眼,半晌,歎了口氣,“你可真是事多。那黃竹山在我師父師娘在世時,是柔雲派的地産,後來師父一家遇害,柔雲派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許多江湖門派上門挑釁,想要取代柔雲派江湖第一大派的地位,喻師弟那時與我商量,将黃竹山的果園變賣,置換些财物以便為弟子們添置些更趁手的兵刃。後來門派轉危為安,我便退隐了。”
雖然大師伯口氣又僵又冷像具屍體,但這份難得的耐心已經讓李延竹感動得快流淚了,他雙手捧心,連連點頭,“原來如此。可是賣就賣了,姓喻……喻掌門為什麼不讓孟老頭放旁人上山?你們山上不會有金礦吧……不對,有金礦就不用賣地了,對你們這些醉心武學的人來說……難不成有武功秘籍?要不咱們今晚就去那黃竹山看看,說不定你那師弟偷偷藏着武功秘籍不告訴你呢哈哈哈……”
戚明雪用看白癡的目光看着自我陶醉的某人,聲音一如既往的硬邦邦:“随意,你可以找找看看。”
李延竹對大師伯六親不認的語調已經沒感覺了,完全忽略了這句話裡的諷刺意味,沉醉于獲得秘籍得道升天的遐想中:“你說會不會是劍法?我猜肯定是,你們都是用劍的,所以他藏着不給你看。正好我也是用劍的,學會之後,我要打遍天下所有門派,讓他們通通俯首稱臣……”
戚明雪皮笑肉不笑,适時鼓勵道:“我看好你,到時候一定先來挑戰我,我決不會放水,好讓你盡情施展。”
李延竹有點郁悶,“大師伯,不是我說,女孩子家總這麼說話,很容易嫁不出去的。”
察覺到大師伯仿佛要殺人的目光後,李延竹吓了一哆嗦趕緊補充:“我我我知道你已經嫁出去了,但是吧,我的意思是,像你死去的丈夫那樣能看上你的……呃不不不,能欣賞你的男人,比較……比較不常見。”
傻子就不常見哈哈哈哈哈……
李延竹表情嚴肅心中狂笑,過了一會兒,戚明雪道:“笑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