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之間微妙而有些尴尬的氣氛終于緩和了一點,李延竹故意笑道:“至于吓成這樣嗎,師伯你不會是摸到骨頭了吧。”
戚明雪:“嗯。”
李延竹噎了一下,心底閃過無數種可怕的猜測,心驚肉跳地說道:“以前有人掉……掉進來?”
“不一定是人骨,也可能是牛馬。”戚明雪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可手在空中懸了一會兒,到底也沒能落下去,隻好收回來。
“對,不一定。”李延竹自言自語,給自己鼓氣,每一步落下都格外小心翼翼,“不一定是……我又踩到‘石頭’了。”
戚明雪道:“不必理它,有骨頭便是與外界相通,此處應該離地上不遠。”頓了頓又補充道:“别怕。”
這句話出口她就有些後悔,這兩個字溫柔得跟“大師伯”絲毫不沾邊,簡直是這小子長篇大論的絕佳話題。
可她已經做好了被奚落的準備,李延竹卻遲遲沒有說話,隻是抱着她,仍然慢慢地走。
她一時拿不準李延竹的意思,可心裡又憋着一口身為長輩的氣,決計不肯先開口,隻好放任氛圍陷入沉默。
這地方從不見光,又極為潮濕,自然冷得很。她天生體寒,平時就有些怕冷,身上的衣服又早就濕透了,冰涼地貼在身上,活像渾身上下罩了層冰殼,她将内力運轉了幾個周天也沒緩過來。
不過相比之下,李延竹身上似乎就暖和得多了,戚明雪半邊身子貼在他身上,後背和膝彎讓他抱着,一股暖乎乎、近乎灼熱的氣息便撲面而來,竟然将她冷得打哆嗦的身體漸漸暖了過來。
她不由得心跳加快,很想伸手摟住李延竹的脖子,好再汲取一些溫暖,順便滿足一下自己某些不可言說的貪心,正在天人交戰,李延竹卻毫無征兆地開口了。
“我知道了,師伯。”李延竹語氣中明顯帶着感動,“謝謝你,你是第三個這麼安慰過我的人。”
戚明雪眼皮一跳,打死也沒想到有生之年能從這小子嘴裡聽見個這麼像人話的句子。
“從小到大,跟我過說‘别怕’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我娘,她已經死了。另一個是李玄霆,他可能是我爹,也可能不是。都說沒爹娘的孩子可憐,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能認你當義母嗎?你覺得這倆字顯老的話,義姐也行。”
戚明雪聚精會神地聽着,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好不容易才沒當場掐死他。
李延竹大概是聽出她氣得不輕,陰謀得逞般地低低笑了兩聲,開口證明自己根本不存在的清白:“又生氣了大師伯?怪不得你要退隐山林呢,你這樣要是天天和人打交道,那還不早就氣死了,這樣可不行啊。而且我就是開開玩笑,怕你悶嘛,别人沒爹沒娘可憐,但你覺得我可憐嗎?我自己都不覺得,沒爹沒娘挺好啊,沒人管,不用挨罵,有的爹娘還會賣孩子,嘴上甜言蜜語地哄着,轉頭就跑沒影了——所以還是壓根沒有的好。”
戚明雪沉默了片刻,剛想說什麼,李延竹的腳步卻再次頓住了。
頓了一下,他繼續不疾不徐地往前走,聲音伴着水聲在黑暗裡回響:“對了師伯,我還有個事要跟你說。”
戚明雪有些摸不着頭腦:“什麼?”
“其實我剛才就想說了。”他大概是手有點酸,抱着戚明雪輕輕颠了一下,“我現在可能已經踩不到河床了……我的意思是,水底好像讓你之前撈起來的那種‘石頭’鋪滿了——這麼多牛馬,前面是不是有個牧場?”
戚明雪蓦然皺起眉,想讓李延竹先停下,李延竹又道:“堆得還挺結實,踩在上面穩穩當當的,再砌一砌正好把這破河給填了……”
正說着,他腳下就猝不及防地發出“咔嚓”一聲,接着是“嘩啦啦”的長長一串脆響,李延竹身子猛地一歪,差點整個人撲騰進水裡。
戚明雪察覺變故,伸手在旁邊粗糙的石壁上一撐,倆人才避免了再次成為落湯雞的災難。
戚明雪微微擡腿,想要跳下來,李延竹大驚失色地抱緊了她的腿彎,“哎哎哎大師伯,别一次機會都不給啊,我剛剛那隻是腳滑了而已。”
戚明雪沒心思和他瞎掰扯,沉聲道:“松手,我要下來。”
李延竹不為所動,嘴裡念念有詞:“不不不,你就讓我獻獻殷勤吧,你看你連鞋子都沒有了,要是走路受傷了,那損失不就更大了嗎?再說我要是回柔雲派了,又得成天挨你們喻掌門整了,到時候我還指望你出來替我說兩句好話呢……師伯你人美心善,你會幫我的吧?”
戚明雪冷哼一聲,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