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竹頭有點發暈，眼前黑了一下，直覺自己要再次暈倒，趕忙用胳膊肘在大師伯肩膀上撐了一下，好歹站住了。

上前招攬客人的夥計看他半天沒說話，以為他不想住，有點着急，趕忙道：“公子我跟您說啊，明天是乞巧節，城裡放花燈，我們店也有花燈展，您隻要入住就能免費領花燈，最重要的是……”

他目光示意了一下旁邊的戚明雪，湊近把聲音壓到了最低：“我們店可以提供假扮歹徒和流氓的服務，方便您英雄救美，這位姑娘這麼美若天仙，您肯定也想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更高大吧？而且最重要的，我們店乞巧節情人入住，房錢可以減免一半。”

這小夥計被老闆派出來招攬生意，蹲在街邊半晌，瞅了這一行四個人半天了。

這四個人要多奇怪有多奇怪，一個姑娘最惹眼，滿街的妙齡少女加起來也沒她好看，旁邊走着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也俊美得很，這一男一女本來看上去像是一對，可能是乞巧節出來逛街，後面還跟了個一身黑的青年，不知道是朋友還是什麼人，最奇怪的是那個賊兮兮的老頭，吹胡子瞪眼地盯着前面的小情侶，好像随時要吐血——按理說嶽丈或者公公不應該和小兩口一起逛街啊，但如果不是長輩，他又在生什麼氣？

雖然一頭霧水，但夥計還是任勞任怨地上來問了，老闆說了，隻要看着像情侶就都要試一試。

李延竹耳朵裡面嗡嗡直響，隻聽見有個人在自己耳朵旁邊喋喋不休地絮叨，具體的内容……反正肯定是讓他去住店的，他現在别無所求，有面地闆能躺着就謝天謝地。

不過他連說話的力氣也沒剩多少了，想拍拍夥計的肩膀，眼花缭亂的也不知拍到了哪裡，一反叨叨常态，簡明扼要地說了一個字：“住。”

夥計大喜過望，側身向旁邊一引，“好嘞！幾位請跟我來！”

李延竹一進屋就直奔床，轟的一聲躺下，在頭痛欲裂中睡了個昏天黑地。

當他睜開疼痛的眼睛，眼皮發出一陣“叽叽咕咕”的響聲，四周的光線已經十分昏暗了。

低垂的紗帳半掩着，看不清是什麼顔色，床帳裡隐隐彌漫着一點氣味，那氣味讓他想起幼時午睡時，在母親的帳子裡醒來的感覺。

四下裡都靜悄悄的，隻有街市上熱鬧的車水馬龍聲順着窗子的縫隙，擠進來微乎其微的一點，在他耳邊盤旋成一道遙遠的海浪，有意無意間喚醒了他的昏死過去的感官。

他用力眨了幾下疼痛的雙眼，然後瞪大了眼，在半昏半明中感受了一會兒這令人無所适從的靜谧，繼而一個激靈想起了自己姓甚名誰。

他一時幾乎有點不願起來，心裡盤算着，柔雲派要抓我，李玄霆也要抓我，要不就别跑了，就在這客棧裡面睡到死，誰來了也不理。

退堂鼓正打得震天響，房門吱呀一聲，一個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似乎是走到桌邊，将一碗什麼東西輕輕擱在了桌上。

李延竹手指無意識地勾了一下，接着就看見一道堪稱曼妙的人影緩緩走到近前，在床邊停下。

臉被半垂的床帳遮住了，李延竹看到的隻有床前修長的身形，以及裙擺下面的繡花鞋。

他喉結劇痛無比地滾動了一下，所有坐以待斃的念頭都一溜煙跑沒影了，沮喪地告訴自己該逃跑還是得正經逃。

“醒了嗎？”床邊的人出聲低低喚了一句，聲音輕得幾乎沒有攪動床帳間溫柔的靜谧。

李延竹一時沒吭聲。

床邊的人靜靜站着，似乎在等待他的回應。

李延竹也靜靜地耗着。

床邊的人終于動了一下，略微擡起腳，似乎要轉身，這對峙一般的僵持氣氛被打破，李延竹暗暗松了口氣。

接着，他身上蓋着的被子就被毫不留情地掀開了。

“明明醒了，裝什麼睡？我站這等你這麼久，你倒沉得住氣。”大師伯這次把一屋子的安詳氣氛打了個翻天覆地。

好在某些人臉皮厚，被拆穿也不知道尴尬，在床上打了個滾縮成蝦米，“冷冷冷，大師伯你不聲不響的就掀被子是跟誰學的啊！不道德！”

戚明雪沒好氣地扔給他一件厚外衣，道：“不掀被子你還要賴床賴到什麼時候？穿上衣服下來吃飯吧。吃完飯好吃藥。”

李延竹被兜頭罩臉扔了件衣服，趕忙扯下來，三下五除二裹上，痛苦地揉着腰下了床。

來到外屋桌邊，李延竹道：“這麼黑。不點盞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