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竹手一抖,手裡的碗“嘩啦”砸在地上,摔了個一命嗚呼。
外面的男人大概是聽見了聲音,用不緊不慢的語氣說道:“竹兒,你不願吃,不吃就是,不用勉強。”
守門的弟子們終于回過了神,“刷刷”幾道拔劍聲,剛才要讓李延竹“好看”那弟子提高聲音說道:“你是何人?擅闖禁窟,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人笑了幾聲,聲音不冷不熱:“自然知道,這裡是江湖第一門派柔雲派,你們是柔雲派掌門喻明霄的弟子,奉命看守禁窟。你們要問我裡面關的是誰?這也不難答,裡面的人叫李延竹,是殺害你們前掌門全家的惡人李玄霆的兒子。我說的對嗎?”
他這好整以暇的态度使得那幾名弟子有些驚疑不定,過了片刻,一個弟子試探着說道:“你……你究竟是誰!若再不報上名來,我們可就要去請掌門……”
“你們掌門用不着請,”那男人似乎帶了一絲玩味的笑意,“拂雲教掌教便是貴派掌門請來的,喻掌門以在前面等着我,論理我确實不應先來後山,實在是思子心切,這才擅入貴派禁窟,煩請諸位見諒。”
話音一頓,他又說道:“我即刻就走,隻不過走之前,能不能勞煩這位小友将大門的鑰匙給我用用?”
李延竹不知何時屏住了呼吸。
門外的弟子已經聽明白了,大喝道:“冒充拂雲教掌教,你膽子倒是不小!師弟,這厮是要劫人,速去禀報掌門!”
喻掌門此時的煩惱并不比他們少。
山前柔雲派大堂,喻明霄端坐在上首,神情一派淡然自若,眉頭卻不易察覺地擰結起來,默不作聲地掃視着廳上的人。
十幾二十人在廳中站了一圈,身上清一色穿着灰色道袍,與周圍神情各異的柔雲派弟子泾渭分明。
這些小道士都是十幾二十歲,年紀不大,一個個卻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站在廳中如同老僧入定,手裡的拂塵連毛都不動一根。
三名同樣穿道袍、背拂塵的道人坐在客席,其中一個正是先前用梅花釘偷襲李延竹的“賀先生”。
當日賀先生還一身浪迹江湖的短衫草帽,胡子拉碴,如今卻穿上了衣袂飄飄的道袍,稻草一樣的頭發梳成了仙風道骨的道士髻,拂塵往臂上一搭,竟硬生生拗出了幾分世外高人的氣場。
賀先生朗聲道:“喻掌門,敝教應喻掌門之邀前來貴派柔雲派,不知喻掌門有何顧慮,竟緻令弟子帶劍将我們團團圍住——敝教與柔雲派交誼數十年,關系匪淺,若我等有冒犯之處,喻掌門大可明言。”
喻明霄聽了這義正辭嚴的一番話,先是沒什麼表情地看了賀先生一眼,繼而揶揄一笑,“拂雲教與柔雲派自數十年前便彼此交好,這是不假,我前日下帖請老教主攜一衆前來做客,這也是延續數十年的舊例,并無不妥。隻是閣下問喻某冒犯之處,恕喻某孤陋寡聞,也有一個問題想問——”
他一手按着梨花木的桌面站了起來,身子微微前傾,“冒充拂雲教上柔雲派,閣下不怕有來無回麼?”
賀先生像模像樣地一甩拂塵,也站了起來,語氣似乎有些不解:“喻掌門何出此言?這也是能冒充的?拂雲教的弟子您應當十分面熟,您看這十幾名弟子,哪個不是拂雲教的?”
喻明霄眉頭一壓,大廳裡鴉雀無聲,氣氛一時有些窒息。
這十幾名弟子,沒有一個不是拂雲教的,而且還拿着喻掌門親筆所寫、差遣最得力的大弟子送去拂雲教的請帖——否則方才守山門的弟子根本不可能将他們放進來。
柔雲派衆弟子大氣也不敢出,目光在自稱“拂雲教”的衆人和掌門之間來回徘徊,一個個彼此拼命擠眉弄眼,隻恨目光不能化作小紙條。
——這怎麼回事啊?那些拂雲教弟子我都認得,但領頭的這仨人從來沒見過啊?
——誰知道呢,沒看咱掌門臉都拉到地上了。
——真是奇了怪了,往年拂雲教的教主那老頭也會來啊,今天人去哪了?
人急到一定程度,眼神也能發出聲音,隻可惜這交流終究沒法太深入,奉掌門之命圍成一圈的弟子們表情肅穆,視線滿天飛還要裝得目不斜視,着實累得不輕。
喻明霄大概終于醞釀好了語氣,他多年執掌柔雲派,就算眼前的情況莫名其妙,也不至于随便把從容不迫的架子抛棄,“這些弟子我确實有不少認得,但閣下三位道長,喻某卻素未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