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奶奶捂着她的背,“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今早去菜市場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看着那排骨就覺得好吃,給買了下來,原來是你要回來了。”
黃逐喜朝着常奶奶誇張地哦了一聲,“那我豈不是歪打正着。”
常奶奶一點沒歇着,轉身就要去冰箱裡把排骨拿出來解凍,被黃逐喜攔下,“您坐着,我去就行。”
常奶奶沒讓,“這兩步路我還是能走的,沒老呢。”
一老一小忙活完,坐在沙發上聊天的時候,常奶奶才終于看向了黃逐喜的行李箱,“還沒回家呢?”
“我就是來看您的,賴在您這裡不走了。”
常奶奶:“行啊,反正你跟我親孫女也沒差别了。”
黃逐喜跟她相似一笑,但雖然話是這麼說,家該回的還是得回。
回家并不是黃逐喜心裡還想着劉芳娥夫婦,隻不過是她清楚知道他們兩人的行為做派,如果自己真的都回到家門口來了,結果卻住在了常奶奶家裡,等她走了之後,指不定那兩人還會到常奶奶這裡來指桑罵槐的,會說什麼話,黃逐喜都能想到,無非就是“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沒想到最後是給别人養的,說不定錢都拿給别人了。”
黃逐喜是無所謂他們怎麼說的,但常奶奶不行,常奶奶一生清白,作為一名老教師,在這周圍一向都是受人尊敬的,她不能因為自己一時之私就讓常奶奶被自己家裡的事情給纏上,這麼多年來,常奶奶幫自己已經很多了。
黃逐喜拉着行李箱到家的時候,果不其然,劉芳娥就開始冷嘲熱諷的,“喲,我還以為上了大學就不回來了,怎麼,學校不讓住了,沒地方去了?”
黃逐喜沒應她,隻是等待着她的正文,果然,見黃逐喜不吭聲,劉芳娥說話了,“我這裡不是讓你白住的,一天兩百,交錢。”
寒假那幾天劉芳娥就做過這樣的事情,但當時的黃逐喜顯然還是沒想到劉芳娥會把事情做得這麼絕,于是一氣之下,順着她的話走,把錢掏給了她,有了那一次的經驗,這一次的黃逐喜當然不會再這麼做了。
“一天一百,你要不要?”
劉芳娥瞬間不樂意了,但黃逐喜沒給她任何思考的時間,“你不要我就出去酒店住了,反正我們這小鎮,一天五十的,有的是。”
說完,她拉着行李箱就要往外走,劉芳娥當下就喊了出來,“行,一百就一百。”
黃逐喜掏出早早就準備好的五百塊錢遞給她,“我就住五天。”
劉芳娥接過錢的時候,嘴裡還嘀嘀咕咕着什麼,黃逐喜就算沒聽清,也不難猜出來她是在罵自己。
“有時候我覺得挺好笑的,明明我和進鑫都是你生的,男的女的,到底有什麼不一樣,能讓你把事情做絕到這個地步?”黃逐喜冷笑着問出這句話。
劉芳娥明顯愣了一下,似乎真的思考着這個問題,但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她就回答道:“那能一樣嗎?生女兒不就是給别人生的?等你以後嫁出去了,這家裡的事情你還能幫忙嗎?你要是聽我的話,四年前讀完初中直接進廠去,這個家哪會這麼對你。”
“所以,當年外婆也是這麼對你的嗎?”
黃逐喜隻在五歲之前見過自己的外婆,那個年齡明明不到六十歲卻滿臉皺紋的女人,總是一臉的愁相,她也不喜歡自己,黃逐喜知道,因為自己是個女的,自己和黃進鑫去到她家裡的時候,被抱在懷裡哄着的,永遠都是黃進鑫。
那個女人在自己五歲的時候死了,是在跟外公多年争吵之後,某一天晚上氣不過,活活把自己氣死的,而那個同樣重男輕女,一味覺得女人就是沒用的外公,在外婆死之後的半年内,也死了。
原因隻是因為以往他出去喝酒的時候,總是外婆出去接他,所以才能穩妥到家,而外婆死後,沒有人再去接他,他死在一次醉酒之後走錯路,掉進河裡,溺死的。
多麼好笑,他們總是覺得女人最大的作為也就是在家相夫教子,起不了多大的影響,沒有多大的用處,但就算僅僅隻是這個相夫教子的作用,也還能免他們一死。
劉芳娥似乎被黃逐喜的話當頭一棒一般,又愣住了。
黃逐喜不知道當年劉芳娥小的時候,外婆是怎麼對她的,是不是跟她對自己一樣絕情,但想來應該大差不差,從以前劉芳娥跟黃志勤吵架的話聽來的,黃逐喜知道的就是劉芳娥二十歲嫁給了黃志勤,又在隔年生下自己。
到如今,面前這個女人不過也是四十歲,但似乎是生活的瑣事和廚房的煙火導緻,她臉上的皺紋和斑點,似乎有在朝着她的母親接近。
“媽,”黃逐喜喊了一聲,“外婆是個女的,她覺得女的沒有用,生男的才有出息,但她最後是被一個男的活活氣死的,甚至她下葬那天,舅舅一滴眼淚都沒有,你也是女的,你也覺得女的沒有用,所以這麼多年,你把爸當作整個家唯一的支柱,結果你們還是時不時就吵架,甚至他要動手打你,我也是女的,我很開心自己是一個女的,也很慶幸,我沒有繼承你跟外婆的思想,我覺得我自己很有用,我不僅上完了高中,我還在上大學,等未來某一天,我還會站在學校的講台上,作為一名優秀的老師,但是到那個時候,我會告誡我所有的學生,這個世界并不是以出生時候的性别來劃分區别的。”
黃逐喜說話的時候,聲音裡沒有一絲的顫抖,她知道自己隻是在講述一個事實,“女人很有用,如果是她自己願意,那麼就算是一輩子待在廚房裡,她也會成為家庭裡最優秀的廚師,如果她是因為覺得自己沒有用而一輩子待在廚房,那她就是一輩子都沒有用,永遠都隻是那個‘誰家的媳婦’。”
黃逐喜說完了話,就直接進了房間。
她很清楚自己今天對劉芳娥說這一番話并不是心血來潮,她早在以前就想說了,但當時她沒有出路,她相信但凡她當時敢把這番話說出口,下一秒劉芳娥就敢以給她退學來威脅她,但現在不一樣了,她有出路了,隻要自己願意,随時都能走出這個家門。
想到這裡,黃逐喜松了口氣,憋了這麼多年的話,總算是說出來了。
她把行李箱打開放在地上,因為隻是回來幾天,所以倒也沒有帶很多衣服。
黃逐喜洗了個澡,掐着時間出了門。
按照以往跟遊海的聊天,她知道這個時間點,他的兼職應該要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