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題你不會嗎?”
是程衍隽秀的字體。
陸铮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點頭表示肯定。
程衍輕輕拿過陸铮面前的試卷看了起來。
他的腦袋低垂,微長的劉海遮住了些許明亮的眼眸,少年人骨節分明的十指正拿着水筆,在白紙上運算着。
陸铮靜靜地盯着他在白紙上畫着受力分析和演算的過程,仿佛回到了高一時候,兩人在聊天軟件上的交流,一時有些出神。
許久,程衍遞了一張新的紙片,“去外面吧,我講給你聽。”
閱覽室外有一些零散的開放區域。
程衍坐在陸铮的對面,頭頂的玻璃将戶外的日光折射進屋,暖黃的光線灑在少年人的頭上,再溜至他的指尖。
程衍的講解還是和以往一樣,比教輔書上的更通俗易懂,但陸铮卻有些懵懵懂懂。
因為她的目光被程衍的動作所吸引。
程衍的手算是非常漂亮的一雙手了,白皙修長且骨節分明,在柔和日光的照耀下,他指尖與指腹的位置泛着淡淡的粉色。
而那柔和的光線,在對方俊朗的側臉上鍍上了一層金邊。
這是陸铮少有的幾次這樣認真地看着程衍,也是她第一次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程衍确實挺帥的。
在滿是回憶與青澀的校園時期,是沒有人不會對這樣的人心動的。
程衍微垂着雙眸,右手随着他講解的部分,在紙上劃拉着做出注釋,他太專注了,但陸铮卻發現自己怎麼都聽不清對方的言語。
因為有比他聲音還要強烈的動靜覆蓋過了陸铮的雙耳,是心跳聲。
是自己的心跳聲。
那如同潺潺溪流敲擊在青石闆上的聲音,起初隻是清脆的、輕巧的存在,而當“老師”注意到“學生”走神後,擡眸的瞬間,那微乎其微的存在在瞬間化作了洶湧的江流,湧向了陸铮。
陸铮的臉連帶着耳垂“騰”的一下,紅了起來。
她慌不擇路地接過了程衍手中的演算紙,低下了腦袋,但其實,不論是紙上的受力分析還是程衍的注釋,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天呐……
陸铮窘迫地低着頭,她不敢去看程衍的表情,隻能盡可能地将自己的腦袋越埋越低,像隻鼹鼠一樣。
空氣中一度漂浮着名為“尴尬”的氣息,直到程衍的一聲輕笑聲打破了這樣的僵局。
他看着陸铮縮成鹌鹑的模樣,覺得一陣好笑,有些無奈地擡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已經是午飯的點了。
“看來是餓得沒辦法思考了,陸铮。”
程衍唇角彎彎的,看向陸铮的眼裡滿是笑意,“走吧,帶你去吃飯?”
說着,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朝陸铮挑了挑眉。
……
在去吃飯的路上,陸铮還沉浸在方才的尴尬當中。
程衍走在前頭,微風帶動了他沖鋒衣的衣擺。但很快陸铮已經無暇在顧及剛才自習時的心動與尴尬了——因為程衍帶着她停在了一家餐廳前。
若是放在十年後的陸铮看來,這不過是一家普通的快餐式西餐廳。
但在十年前,仍在上高中的陸铮眼裡,是她從小到大,從未觸及過的知識盲區。
那旋轉的玻璃門,讓餐廳内的裝潢一覽無餘。
按照合适的位置,擺放得恰到好處的餐桌,頭頂上懸着的燈光,看似在正午時分有些多餘,卻顯得整個餐廳金光燦燦。
這樣的裝潢與布景,是陸铮從未見過的,她的記憶裡,她隻見過那擁擠在一處的餐桌,耳邊是喧鬧的就餐聲,頭頂挂着嗚嗚作響的老式風扇,或許時不時還混雜着一兩聲蒼蠅嗡嗡的動靜。
程衍,就像來過無數次一樣,輕車熟路地走到了旋轉門邊。
但陸铮卻停下了腳步。
與眼前裝修精良的西餐廳相比,陸铮突然覺得自己口袋中老舊的十塊錢變得破碎了起來。
程衍朝陸铮招了招手,“愣着做什麼?快來。”
程衍輕飄飄的呼喚,在此時此刻的陸铮眼裡,就好似一把架在了脖頸上的刀,而每走一步,這把刀就會輕輕地磨一下她的後頸。
沉悶的心跳聲象征着忐忑不安的内心,直到陸铮坐在了靠窗的餐桌邊,仍是如此。
陸铮木讷地接過了程衍遞過來的菜單,她能夠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顫抖。
顫抖,表示着她的害怕。
“你看看想吃什麼?”
程衍還是微笑地看着陸铮,他的目光純粹得讓陸铮覺得自己的貧窮萬分難堪。
菜單上用黑體印刷的名稱,配上顔色豐富的實物圖,嵌在光滑的銅闆紙上,在陸铮看來卻顯得索然無味。
她口中那破碎的二十塊錢,連這家餐廳裡最普通的一道小食都無法支付。
陸铮反複地在腦海中想着措辭,該怎麼和程衍說自己今天并沒有帶夠錢,該怎麼讓他覺得自己并沒有那麼難堪…又該怎麼告訴他,這筆錢需要他先墊付,自己周一上學再還……
所有的思緒在陸铮的腦海中交織在一處,令她壓下了方才在圖書館刹那而起的心動,也令她錯過了程衍的再次提問,
“陸铮,你想好吃什麼了嗎?”
直到對方擡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