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是家中的獨生子,沒有兄弟姐妹,自小在母親的百般呵護下長大,照理是沒有人告訴他這些的。
但為什麼,他在聽見陸铮要考出去的時候,會下意識地想到這樣的言論?
是在什麼時候,他被潛移默化地影響了。
林良辰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他隻是不知道怎樣面對陸铮這沒來由的不滿,就好像他在此刻不敢面對陸铮波瀾不驚的眼眸。
那雙深邃的黑瞳,仿佛隻要一眼,就能将自己永久囚禁。
“阿铮。”
沉默間,邢憶柏走來拉走了陸铮。
“那小子又惹你不高興了嗎?”
邢憶柏回頭瞥了瞥在樹下發愣的林良辰,無語道,“他可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要畢業了還找揍呢。”
“不是。”陸铮搖了搖頭,輕聲道,
“跟他也沒有太多的關系。我就是不理解,為什麼女孩子就應該在家附近上大學,而男孩子就可以離家遠一些,離家闖蕩去見見世面。”
陸铮頓了頓,“就好像……”
這個時候的陸铮并不知道自己在不快什麼,但這種念頭就是萦繞在她心中。
陸铮的欲言又止,換來了身旁邢憶柏的輕笑。
邢憶柏臉上挂着一種嘲諷到了極緻的笑容,“就好像,我們生來就是為他們服務的一樣。”
陸铮無措地張了張嘴,她感覺好像還沒憶柏說得這麼嚴重,所以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好在邢憶柏并不在乎能不能從陸铮那裡得到什麼答案,她就和往常兩人相處的一樣,情緒的波動隻出現了刹那。
三班的衆人決定在今天學校活動以後再組織一場專屬于大家的小小聚餐,為這畢業前稱得上是最後一面的一天告别。
飯桌上的歡聲笑語和碗筷相碰的聲音,充斥着愉悅與不舍。
提前成年的人,像是亞當夏娃偷嘗禁果那般,悄悄地點了酒。
而從未喝過酒的他們,早就面紅耳赤,在酒精的作用下,再也不遮掩離别的悲傷。
“我舍不得你啊!!”
飯桌上,不知道是誰突然抱住了身旁的友人,帶着酒後潮紅的面頰蹭了蹭摯友的手臂,“嗚嗚嗚,我一想到畢業以後我們可能就見不到了,我就難過!”
“你你你!離我遠點!”
被抱住的一方,雖然排斥他的擁抱,但陸铮卻瞧見了他推搡動作之下,泛紅的眼眶。
情緒在無聲無息間感染了包廂内的人。
當陸铮被邢憶柏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包裹時,她才後知後覺地回抱了對方。
“阿铮,畢業快樂,祝你高考能考到理想的成績,考到理想的院校,能夠成功遠走高飛。”
邢憶柏的聲音裡染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哭腔,
“這輩子第一次有人不顧後果地站出來擋在我的面前,為我申辯為我鳴不平。之前我一直都沒和你說過,但我現在要告訴你……陸铮,這個人是你,真是太好了。能和你成為朋友,真是太好了。”
“我們一定一定要當一輩子的朋友。”
說到最後,邢憶柏的聲音不可避免地哽咽了,她的悲傷也傳染給了陸铮。
陸铮兩隻杏眼此刻通紅,她強忍着落淚的沖動,環緊了邢憶柏的腰,
“我也很感謝你能和我當朋友,憶柏。我覺得到目前為止,我這十七年的人生……”
陸铮的指尖在顫抖,連帶着聲音在顫抖,但她還是接着開口,“我做的最重要、最好的決定,就是來到這所高中,遇見你,遇見你們……可能你都不敢相信,我是有多慶幸自己可以有那麼一點小聰明,足夠支撐我中考的成績,讓我可以進入七中。”
嘩啦的水聲從飯店的洗手間内傳來,陸铮站在走廊上等待邢憶柏。
邢憶柏遠比面相上要敏感得多,離别的氣氛推動了情感的宣洩,也讓她的雙眼腫得和兔子一般。
當然,陸铮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她沉默地靠在走廊的白牆上,垂眸望着自己的腳尖。
離别。
哪怕陸铮早就釋懷了分班時候的小離别,面對着這即将天各一方的大離别依舊不好受。
離别意味着将和在乎的人分開,且沒有緣由。
正當陸铮愣神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當她循聲擡頭的刹那,撞進了程衍的目光當中。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呢?好像在隐忍、好像在試探、又好像在期待着什麼。
但有一種情緒,陸铮察覺到了,那或許是程衍在看見她同樣紅腫的眼眶後一閃而過的震驚。
程衍緩慢踱步來到陸铮的身邊,猶豫了片刻,嗫嚅出聲,
“陸铮……我是說……”
他支支吾吾的,一時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好半晌,當與兩人隔了幾步遠的洗手間内的水聲停止,程衍才深吸了一口氣,擡眸望了望窗外的夜色,
“雖然一會兒我可能還要送你回家,但……要抱一下嘛?”
程衍的話音剛落,他朝着陸铮微微張開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