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霞一把推開了關着的房門,咚的一聲巨響将床上的陸铮吓了一跳。
但闖進卧室内的晏霞,就好像沒看見陸铮一眼,徑自地朝衣櫃走去。
晏霞高高綁起的馬尾此刻有些淩亂,她一反常态地穿着外面的鞋踩進了屋内。
被她拖得幹淨的木地闆上,留下了淡淡的灰色腳印。
翻找的聲音很着急,晏霞蹲在地上不停地在找着些什麼。
陸铮輕輕地從床頭挪到了床尾,她赫然發現——
晏霞的滿臉全是汗水。
豆大的汗珠正如同瀑布一般從她的額間生出,又從她的臉頰滑落。
她的側臉上,有一道又一道若隐若現的白痕——那是脫妝後粉底液的痕迹。
“媽?”
陸铮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晏霞,但晏霞仍是沒有回應。
晏霞又在衣櫃中翻翻找找了好一陣,陸铮聽見了紙盒子開合的聲音。
片刻之後,晏霞才從蹲着的狀态站了起來,腳步虛浮地走向了陸铮的書桌。
自從陸铮上大學以後,這張老舊的書桌就有了晏霞的一部分。
晏霞拉開塑料椅,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伸手去拉那長方的木抽屜。
但抽屜的老化,讓晏霞愣是推拉了三次才拉開,而打開後,陸铮看着晏霞從抽屜中拿出了一沓的銀行卡。
各種各樣顔色的銀行卡,金屬的字體閃着微弱的光。
晏霞在發愣,在盯着手中這一沓來自各個銀行的卡片發愣。
直到陸铮再次開口,
“媽?你怎麼現在回家了?”
陸铮的呼喚,讓晏霞大夢初醒。
她臉上的汗珠有部分幹涸了,與粉底液交融在一起,形成了斑駁的表象。
晏霞渾濁的目光看向發聲源,好一會兒才猛然睜大了雙眼,“铮铮?”
晏霞的聲音沙啞又疲倦,“你怎麼回家了?”
晏霞看似再平常不過的話,讓陸铮在如此炎熱的午後,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陸铮擡手替晏霞擦去額前新滑落的汗珠,“媽?你在說什麼啊?我前兩天就到家了啊。”
“……”
晏霞睜大的眼睛,渾濁呆滞,她又呆呆地與陸铮對視了片刻,眸底才不經意間閃過了一絲清明。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笑道,“哎呀,媽媽糊塗了,媽媽還以為你還沒回家呢。肚子餓了嗎?要不要我給你煮點東西吃?”
異樣的感覺再度湧上陸铮的心頭,“媽……現在才下午四點。”
陸铮的掌心附着着一層薄薄的白色,“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哪有什麼事?”
晏霞驟然拔高了音量,卻掩飾不了她聲音裡的顫抖,她的眉毛高高挑起,好像是在笑。
但那斑駁的妝容讓她笑容有些猙獰,笑竟比哭還要難看。
一定發生了什麼。
但陸铮突然有些害怕,她害怕當自己問清楚以後要面對的東西。
晏霞擺擺手,“沒事兒,哪有什麼事兒。”
晏霞試圖像過去那樣,讓陸铮放心,但她太反常了。
她在和陸铮說完後,不像過去那樣的疾言厲色,反而多了一分可輕易察覺的脆弱。
晏霞坐在床沿,怔怔地望着曬滿了衣物的陽台,饒是沂甯市如此強烈的日光,都穿不透被衣物遮擋的陰霾。
陸铮強壓下打鼓的心跳聲,再度開口,“媽,我可以幫你什麼嗎?”
她頓了頓,擡手覆上了晏霞的手,“我現在長大一點點了,你也可以多依靠我一點點的……”
聞言,晏霞才呆呆地轉過身看向陸铮,與陸铮對視着。
時間在頭頂風扇葉片的搖擺中一點一滴地流逝,許久,晏霞才輕聲開口,
“铮铮啊,你有錢嗎?你可以借我一點錢嗎?”
……
陸铮坐在地鐵上昏昏欲睡,她的腦袋低垂着,随着車廂的輕微晃動,在上下點着。
直到耳邊地鐵的播報聲,才匆匆将她驚醒。
十點了,距離門禁還差半小時。
陸铮一把将滑落到肩頭的背包往肩上一挎,一邊朝着宿舍的方向飛奔而去。
十月的嘉海市介于涼爽與炎熱的交界處,隻要不劇烈的運動,都不會感覺到炎熱。
但現在狂奔的陸铮,屬于劇烈運動的那一個。
陸铮一邊跑着一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十點十五,眼看着就要到宿舍樓下了。
即将門禁的時間,宿舍樓下仍是有三三兩兩的情侶,就在陸铮準備沖進宿舍樓前,一道聲音在旁側喊住了她。
“陸铮。”
這個聲音裡染上了一絲不可避免的疲倦。
陸铮奔跑的步子一頓,感覺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人一步一步走向了她,直到在陸铮的面前在停下了腳步。
陸铮緩緩地擡頭,對上了他的目光,表情有些不自然,“程衍?你怎麼……這個時間了還在這裡?”
“在等你。”
程衍的聲音有些沙啞,頭發也有些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