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呢……”
這個朗陳南口中意氣風發的小夥子,是不是他——
答案,陸铮已經知道了。
“然後啊……”
朗陳南發出了微弱的感歎,他扶住了欄杆,支起了身子,“然後這個小夥子被公司記了大過,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可以晉升的機會了。”
“在大型企業中,最不缺的就是有能力的實幹派。很快,那個胸懷壯志的小夥子被架空,失去了話語權也失去了實權。慢慢的,他也變成了他眼中那個屍位素餐的等死派。”
朗陳南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口中的糖果早就融化殆盡,
“小夥子不能夠接受這樣的現狀,于是一氣之下找到了他的直接領導。用他那個階段能夠使用的最激烈的方式反抗——”
“他怒氣沖沖地找到他的領導,将辭職信拍到了他領導的桌上,大聲說,我不幹了!”
想到這裡,朗陳南似乎覺得太好笑了,哈哈了兩聲。
可……他的笑聲好悲傷啊。
朗陳南:“起初,小夥子的領導沒有同意,對方勸他留下來,就這麼幹着。畢竟這家大型企業的薪資待遇都太優渥了,用現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就是,他給的太多了。但小夥子沒同意,他不願意自己一輩子就這樣待在現在的位置上碌碌無為。”
“然後他就負氣離職了,對嗎?”
“對。但負氣離職後的他根本沒想好接下來要怎麼走,就每天每天碌碌無為地在大街上晃蕩。日複一日在自己的腦海中回味着過去。”
陸铮跺了跺自己有些發麻的雙腿,“他後悔了嗎?”
朗陳南笑了,“你現在也可以這樣,你們學院的老師因為自己根深蒂固的觀念,對你進行了言語上的羞辱。你可以像現在的很多人一樣,将這些事情發到網上,發到學校的表白牆上,或者更直接一點,再去一趟她的辦公室,像你幻想的那樣,将茶水潑到她的臉上,氣勢洶洶地告訴她你這樣是錯的,你應該向我道歉!”
“人活一次,總得勇敢無畏一次吧。”
“這不叫勇敢,這叫意氣用事。”
陸铮白了朗陳南一眼,朝朗陳南伸出了手,“再給我一顆。”
聞言,朗陳南挑了挑眉,“再給你一顆什麼?”
“糖。”陸铮擡手指了指他長風衣的口袋,“我看見了,裡面還有一大包。”
朗陳南:“……”
等到陸铮撕開了糖果的包裝紙,将糖果塞進口中後,才低聲道,“他應該後悔了吧。”
“嗯?”朗陳南正在口袋中找喜歡口味的動作一頓,“嗯,後悔了。知道他後悔什麼了嗎?”
陸铮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我覺得他肯定不會後悔自己大刀闊斧地裁掉了那些人。”
聞言,朗陳南笑了。
他爽朗的笑聲揉進了耳邊嗚嗚作響的海風中,不經意間拂過了他眼角的濕潤。
朗陳南重新看向剛才目光所及的電線杆,“是啊——他是後悔了,他後悔他沒有聽他領導的話,應該在那家公司裡多待幾年的。”
朗陳南:“時間會證明很多事情……也會等來不一樣的結果。他後悔在——他應該學會忍耐,在那裡等待翻身的機會,然後伺機抓住那個機會,那樣他就有可能重新證明自己,而不是渾渾噩噩地遊蕩了好久。”
“隻有往上爬,爬到足夠高的位置,才能夠證明給那些曾經誤解自己的人看,不是嗎?”
朗陳南輕笑了一聲,“權力,當你擁有了足夠大權力的時候,他們就不會再說什麼了,會自動地将你的所作所為奉為聖經。”
陸铮沉默地垂下了眼眸,“可是那個時候我說不定就不想讓她給我道歉了……”
她想起了小升初的一件事——
當時學校的年級主任每天趁着大課間,都在學校動員每一個學生考去沂甯市比較好的中學。
但在沂甯市,初中一直按照劃片的政策。
也就是說,想要去比較好的中學,隻有兩種選擇,一種是用高價的學費換取一個私立初中的名額,要麼去考那些初中所在的小語種班級。
但去了也就意味着初中三年學習的不是英語,而是小語種。
陸铮按照陸文康的指示,老老實實地劃片去了沂甯二十六中。
她還記得那一天,年級主任在廣播裡大肆宣揚,“你們這些劃片去了二十六中的人,以後都會是社會的渣滓,是垃圾!”
她不滿也不舒服這樣的話,于是找到了小學裡和自己關系最好的老師——美術老師。
陸铮記得,那個時候的美術老師聽見後,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對陸铮說,“既然這樣,等以後你在二十六中考到了沂甯市最好的高中之後,你回來找我!我帶着你去狠狠地打這個年級主任的臉。”
後來呢?
陸铮真的如願考上了沂甯市最好的高中之一。
但是她卻不想再回去狠狠地打臉了,因為沒有必要。
朗陳南适時地出聲喚醒了她的回憶,“是嘛?那就是到時候的你該考慮的事情了。”
是啊——既然現在解決不了這個讓你煩心的人,又何必浪費時間在讓自己苦悶上。
一直萦繞在陸铮心尖的煩悶,就好似天台上積壓已久的塵土,在這場伴随着海風的談話當中,一點一點被吹散。
陸铮看向朗陳南,說,“陳南哥,沒想到你也被人欺負過。”
而她的話,也很快得到了對方毫不留情的白眼,“誰和你說這人是我了?”
朗陳南的矢口否認,就像此時此刻,他也沒有告訴陸铮故事的後半段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