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的,放煙花?
在這種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時間裡,放煙花,陸铮怎麼也沒想到是什麼原因。
但那一道又一道亮眼的光束,正從街對面的小區内快速升空,劃破漫漫長夜。
陸铮呆呆地看着那光束再次在夜空中彙成光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希望像在除夕夜一般,再次抓住它。
光點确實成功地落入了陸铮的掌心,而就在下一秒,光點在夜空中炸開了。
四散的光點,如當初一般從陸铮的掌間流逝,短暫地點綴了夜空。
絢爛轉瞬即逝,煙火燃燒殆盡。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
陸铮緩緩地收回自己高舉着已經有些僵硬的手臂,攤開掌心,什麼都沒有。
淚水無意間溢滿了眼眶,滾燙的熱淚與灼熱的空氣交融,陸铮呆呆地望着一無所有的掌心,自顧自地呢喃道,
“什麼嘛……我還以為自己抓住了呢……”
……
回程的候機室内,陸铮與朗陳南并肩坐着。
陸铮頂着一雙紅腫的大眼睛,發着呆。
朗陳南那一天莫名出現在醫院的情況,直到此刻踏上了回嘉海市的旅程,陸铮才有所察覺——
她隐約記得朗陳南說過,他不回沂甯市。
陸铮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輕聲道,“陳南哥,你怎麼來沂甯市了?”
對于朗陳南來沂甯市的理由,說沒有察覺,陸铮是在撒謊。
朗陳南沉默了片刻,“來看我父親。”
聞言,陸铮困惑地擡頭。
朗陳南側着身子,目光深邃地望着與候機大廳隻有玻璃之隔的停機坪。
他似乎是察覺到了陸铮的目光,睫毛在日光的沐浴下微微顫動。
這一年間,陸铮從未聽朗陳南提起過自己的家人。
他展現在趙赫、展現在陸铮面前的樣子,雖說也有幽默風趣的一面,但大部分時間,他才是最沉默的那一個。
“噢……”
但既然朗陳南都這麼說了,陸铮也不想再多詢問些什麼。
比起莫名其妙來沂甯市,又莫名其妙在醫院的長廊内找到陸铮,最後莫名其妙和自己一起登上回嘉海市飛機的朗陳南來說,有更需要讓她煩心的事情。
“陸铮。”
就在陸铮以為兩人會這樣一路無言地踏上回程的時候,朗陳南喊住了她。
但低沉的嗓音隻輕輕碾過了“陸铮”這兩個字,又陷入了沉默。
許久,陸铮才聽見朗陳南重新開口,
“雖然我知道這麼說,可能會傷害到你……但是……”
朗陳南頓了頓,似乎是在自己的腦海中尋找最合适的措辭,“如果你需要幫助的話,我可以幫你。”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是不需要挑明的。
請假的這幾天,除了發現陸铮在哭的那一天,别的時間朗陳南總是和陸铮保持在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
他不常出現在醫院,但真的出現在醫院的時候,總是在陸铮最需要幫助的時候——
比如癱瘓的陸文康,需要從這張病床上換到另一張做檢查的床上時。
哪怕陸铮并不願意讓朗陳南看到自己的窘迫,但陸文康的存在就意味着這一切都不可能。
從陸文康喋喋不休的抱怨中,朗陳南對陸文康需要動手術的費用有了大概的了解。
而他這時候提的幫助,就是指的這個……
陸铮手上攥着登機牌,機打出來的硬紙闆隻是比普通的紙張要厚實一些。
但再厚實的紙,也禁不住陸铮的蹂躏。
朗陳南沒有追問陸铮的答案,而是選擇了等待與沉默。
良久,隻見陸铮輕輕搖了搖頭,“謝謝你,陳南哥。但是,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解決的。”
“陸铮。”
朗陳南又一次喊了陸铮的名字,這一回,他偏過身對上了陸铮疲倦的目光,“……”
朗陳南的雙唇動了動,終究沒有開口。
他本想告訴陸铮,不要逞強,有的時候試着大大方方去接受别人的幫助也沒有什麼不好。
但他一閃而過了那一年的除夕夜——當面臨巨大變故的時候的自己,是怎麼做的呢?
茫然無措地跟着母親,然後機械地站在手術室的門口。
看着那閃着刺眼的紅光,整夜長明。
那之後的自己呢?将自己反鎖在小屋子裡,不吃不喝不見人。
他做得還不如陸铮。
朗陳南恍惚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立場去要求陸铮怎麼做,因為他遠遠沒有陸铮勇敢、堅韌。
朗陳南收回思緒的時候,剛好對上了陸铮泛紅的眼眶。
陸铮扯了扯嘴角,說,
“真的謝謝你,陳南哥,但是我沒有逞強。我爸不做手術了,也就不用一次性支出那麼大一筆錢了。”
話音落下,陸铮重新垂下了眼眸,不再開口。
她太累了,累到覺得整個身體都不屬于自己。
在飛機起飛的轟鳴聲中,陸铮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