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步子虛浮,臉色蒼白,險些因為腳滑摔倒在醫生的面前。
還好在一旁的護士姐姐看見了,上前扶住了陸铮。
陸铮顧不上道謝,她倉惶地睜大了雙眼,說:“我、我媽媽怎麼樣了?我媽媽她還好嗎?”
耳邊似乎響起了病床的轱辘碾過地面的聲響,陸铮看見站在她面前的人,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們在說什麼?
陸铮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但她還是什麼都聽不清。
留給她的隻有無窮無盡的耳鳴聲。
為什麼要搖頭?
滾燙的熱淚蓄滿了眼眶,在陸铮下一次開口的時候,順着眼尾滑落,“我、我求求你們,我有錢,我……我現在身上沒帶夠現金,但是我可以線上支付,我可以馬上去繳費,我……”
她頓了頓,耳鳴聲讓陸铮甚至聽不清自己在說些什麼,“求求你們,再試一試吧……我隻有她了,我隻有她了……”
陸铮抓着護士姐姐的手,無力地蹲了下來。
在那一瞬間,她感受到了自己的膝蓋與冰涼地面相觸的痛感。
而她的低頭,換來的是對方無力的歎息——
小小的鐵架床上,躺着她小小的身體。
她不高的軀體被白布蓋着,陸铮站在距離床邊三米的走廊朝裡看着,雙目猩紅。
“不可能……”
陸铮咬着唇,輕聲道:“這肯定是在做夢……”
走廊盡頭的門窗洩進了專屬台風天的潮濕,那湧進走廊的夏日清新被鼻尖數不清的消毒水味占據。
而就在陸铮站在原地,遲遲不敢動彈的時候,那白布下……倏地垂落了一隻手。
那隻陸铮格外熟悉的,布滿老繭與皺紋,卻溫柔的手。
錯愕與驚詫占據了陸铮,颠簸的情緒沖擊着陸铮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她感受到心上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陸铮幾乎想也沒想,逃也似地離開了那鐵架床所在的房間。
她一路看着前方懸挂在天花闆的指示牌,奔向了最近的洗手間——
那種詭異的嘔吐感竄上了她的喉間,可當陸铮趴在洗手台上後卻隻是在幹嘔,她什麼都沒有吐出來。
從清晨接通電話到現在,陸铮什麼都沒有吃。
那昨夜睡前湊活填飽肚子的食物也早就消耗殆盡,可嘔吐感卻長久地圍繞在陸铮的身體裡。
她不斷地幹嘔着,卻什麼都沒有……
良久,陸铮停下了嘔吐的動作。
她失魂落魄地擡起頭,打開了水龍頭的開關。
在醫院并不那麼清晰的鏡子中,她看見了自己通紅的眼眶,和蒼白的臉。
嘩啦啦的流水聲取代了方才籠罩在洗手間内的嘔吐聲,陸铮隔着鏡子與自己對視,許久,她看見鏡中的自己笑了——
陸铮:“一定是假的,我一定是在做夢。”
陸铮從洗手間走出,轉身進了安全通道内。
她的雙腿止不住地發顫,靠着單手扶着扶手,才能勉強正常行走。
陸铮走到了樓梯間内,靠着螺旋的扶手,點開了手機屏幕。
她很快在最近通話那一欄找到了晏霞,撥通了電話,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可是無數次的通話,回應陸铮的隻有冰冷的“嘟”聲,和那完全重複的“您好,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通……”
陸铮死死地咬着唇,看着那無法接通的電話,淚水終于決堤——
她靠在扶手上,失聲痛哭,
“媽,别丢下我……你接電話啊,媽,我隻有你一個人了,你别丢下我……”
可嚎啕大哭換不回一個已經逝去的人,就像溫和的勸告永遠無法阻擋住一個人的固執。
陸铮的胸膛因為劇烈的哭泣上下起伏,她一遍又一遍地哭着,
“媽,你别丢下我……我要怎麼辦啊,沒有你……我不行的……”
陸铮一遍又一遍重複着,可是什麼都沒有。
她的身後空蕩蕩的。
陸铮抓着有些鏽迹的鐵欄杆,緩緩地蹲在了地上,肆意宣洩的淚水布滿了她的臉,卻帶不走她的絕望。
“我要怎麼辦……”
陸铮哽咽着看着無法接通的電話,說:“媽,我要怎麼辦……我自己一個人,該怎麼辦啊……”
她斜靠着扶手坐在了地上,陸铮睜着哭得紅腫的雙眼看向了回到了通訊錄界面的手機屏幕。
在那一瞬間,一個想法躍了出來——
她顫抖着指尖,在通訊列表中尋找着熟悉的名字,然後點開他的名字,指尖懸在了11位的數字上方。
她深吸了一口氣,撥通了電話……
陸铮盯着那熟悉的名字,喃喃道,“求求你……”
“求求你……”
可她的祈求,似乎和高考前夜的祈願一樣,不會被神聽見。
分手後的主動聯系,換來了同樣的忙音——
陸铮看着那因為無人接聽而自動結束通話的界面,淚水再次決堤。
“求求你了,程衍,幫幫我……”
陸铮雙眼含淚地再次拿起手機,可這一回她全身都在顫抖。
顫抖的指尖幾乎無法拿住手機,“對不起……我一個人不行……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而就在陸铮顫抖的指尖再次點開與程衍的通話時,她的手猛地一顫,那小小的機身就這樣脫手。
手機順着扶手間螺旋的空洞往下跌落,那還在通話界面的屏幕随着機身在鐵欄杆之間磕碰的回響,咚——咚——咚——
最終落在了地上。
高空墜落濺起了地面上積蓄的塵埃,也讓那正在通話的手機戛然而止——
熄屏之前,手機那傳來了一聲陸铮并沒有聽見的,“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