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海邊。
“铮铮你确定哦?”
打漁的王叔站在海邊的碼頭,旁邊停着一輛有些破舊的船隻,船隻上還放着幾個暗綠色的漁網,漁網上有一些貝類的碎殼。
王叔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你這出錢也不打算撈魚啥的,我帶你一趟還收費,你舅要知道了不得千裡追殺我啊。”
“不會的。”
陸铮笑着看向王叔,“您就開着船帶我在海上兜風兜一圈就好了。”
王叔與陸铮對視了片刻,“行,那我就帶你溜達一圈!”
在轟鳴的引擎聲中,打漁船逐漸駛離了海港。
陸铮站在船闆上,她的身前是漆着綠漆的鐵欄杆,王叔在她身後喊道:“铮铮啊,你站在上面的時候小心一點兒哈,要不要我給你拿個闆凳之類的,你坐下來也安全點。”
“不用啦,王叔。”
陸铮擺了擺手,“我會牢牢抓着欄杆的,您放心。”
“好。”
王叔點了點頭,繼續喊道:“那我就打擾你了哈,你坐穩咯。”
在王叔的聲音中,他加大了船隻的馬力。
船隻在平靜的海平面上泛起了層層的漣漪,撲面而來的海味讓陸铮緩緩地靜下心來——
那一天回去以後,陸铮就在朗陳南和舅舅舅媽的押送下,前往了最近的醫院。
她愣是被押着挂了幾吊瓶的藥水,高燒才褪去。
放回後,又在他們的押送下,在舅舅家住了兩天,陸铮的元氣才有了恢複的迹象。
太陽破開了晨間的氤氲,溜過陸铮的肩頭,灑在了船闆上。
陸铮擡眸,目光對上了有些刺眼的光亮,海鷗在遠處的海平面上盤旋着,叫嚷着。
陸铮直到雙眼開始有些模糊,無法聚焦時,才緩緩收回視線——
那刺眼的光線在陸铮的視野中形成了如同夢幻般的光斑,陸铮眨了眨眼,光斑更多了。
她輕笑了一聲,突然有些哽咽,“媽……我好想你啊。”
話音落下,海面上盤旋起了一陣柔和的海風。
“媽,你知道嗎?你走了以後……”
陸铮頓了頓,眼眶泛起了紅,“你走了以後,我過過很長一段時間自暴自棄的生活,當時的我一直在想,沒有你以後我該怎麼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我沒有愛我的人了,我就像一根浮萍,孤零零地飄在海上。不知道去哪裡,不知道做什麼。我真的想過……”
“我真的想過去找你的,媽。”
淚水溢出眼眶,順着下颌滑落,隻聽啪嗒一聲,落在了陸铮的手背上,“可是當我站在天台上,向下看的時候,我就想起那天晚上你摸着我腦袋和我說的,你說,我是你生命的期冀,我是你的未來,我是你的铮铮。我就不想去找你了……”
“我得替你好好活下去,對不對?”
陸铮笑着擡手擦去了臉上的淚水,“而且,明明這個世界上就還有愛我的人啊,至少還有一個,對不對,媽?”
陸铮深吸了一口氣,說:“就是我……就是這個成為了你生命延續的我自己啊,哪怕沒有其他人愛我,但我依舊會愛我自己的。我會過好自己的生活,我會讓你不再擔心我的處境,不再擔心我有沒有吃飽飯,有沒有睡好覺的……”
說着,陸铮從脖頸上拿出了一根項鍊。
項鍊的最前端,塞着一個小小的瓶子。
晏霞被葬在了這裡,葬在了有她哥哥姐姐的地方,和她的媽媽葬在了一起。
下葬前一天,陸铮留下了一點晏霞的骨灰就裝在了這個小瓶子中。
陸铮輕輕地拔開了瓶子上的活塞,說:“媽,你記得以前你和我開玩笑說的嗎?你說,如果哪天你沒了,讓我把你灑在大海裡,你不要和那個男人葬在一起。你看,我很聽話的,我才不會讓他們再去打擾你,就在這裡好不好?你可以和外婆、舅舅、姨媽他們待在一起……”
陸铮顫抖着手,将瓶子中的骨灰倒在了掌心,她伸出手的瞬間,一陣海風襲來,那灰轉眼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上。
陸铮垂下眼,雙手扣在鐵欄杆上,有些生鏽了的綠漆硌在她的掌心。
陸铮輕聲說:“媽,你想我了嗎?你要是想我了……你可以回來看看我嗎?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可她一遍又一遍低聲的祈求,卻換不來一丁點的回應。
許久,陸铮的哭聲漸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