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時間裡,你隻能揣度這個孩子的深色眸子背後在想什麼。
但是,進入“邊境”之後,尤其是經過這兩天,他漸漸開始變得直白,最直接的一點就是他開始主動找燕姮溝通,說自己的想法,問她的想法。
現在,他很直白地表達了燕姮不帶自己的疑問和不滿。
這樣的經驗燕姮并不多,在和鄭真與邵清的相處中,他們純粹地信任和順從她的一切決定,燕姮從未遇到過這樣的質疑,需要向别人解釋自己的行動意圖。
但她的直覺讓她決定像楚随一樣選擇直白。
燕姮望着楚随的眼睛,坦然地開口:“因為,我不信任你。”
燕姮沒有看楚随的表情,而是起身去給外婆的照片前抽了三支香,直徑開了口:“你主意正,腦子轉,一旦形成判斷,誰也改變不了。就像今天,哪怕我和你說,你留在家裡,你一樣會跟着我出門。”
楚随的手倏地捏緊了,眉眼一瞬的不滿:“你試探我。”
不是質問,而是陳述。
燕姮笑了聲,沒有嘲諷,卻讓楚随越發悶氣。
舉香三拜,插在香爐上。燕姮轉了身,道:“試探你的意義是什麼?”
“掌控你?馴服你?楚随,你不熟悉‘邊境’,命都捏在我手上,我還需要這些嗎?”
楚随臉色有些難看。
一個尖銳的、鋒利的燕姮站在楚随面前,陳芳瘦小的影子落在地面上,像一把黑色的刀。
這是一個楚随完全陌生的燕姮,陌生到他生出一絲畏懼。
他要直白,燕姮給了他直白。
他不甘,道:“可剛才...”
"剛才你那塊石頭很及時,我說了。"燕姮理了理他剛才着急撈她跑亂的頭發,到:“我不信任你,來自于我對你的不夠了解。那些所謂的成長經曆,浮于表面的性格總結,無法讓我在任何時刻預判你的行為和選擇。”
“這種時候,你就會成為幹擾項。那我就會選擇我可掌控的方法。這些方法最大的好處就是,哪怕出了問題,我自己也能兜底。”
“你是覺得我可能對你造成不利。”楚随剖開了她那些花花綠綠的解釋,一針見血道。
燕姮的手一頓,直接揉亂了楚随的頭發,輕笑道:“太犀利了,小朋友。”
“在‘邊境’不過兩天,讓你從蹲牆角陰暗觀察的小變态,到現在敢直接和我對線的信任,靠的是你對我的了解和相熟嗎?”燕姮反問他。
楚随咬了牙,道“我不是小變态。”卻沒正面反駁後面的話。
燕姮繼續說:“不過是在外面的一段相處讓你覺得我約莫是個好人。進了‘邊境’後,知道了我有必須進‘邊境’的理由,而你是我進入‘邊境’的媒介。再加上我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錢,你估摸着自己恐怕是稀缺資源,我應該不會對你不利。”
“那假如我比你想象的有錢呢?手上資料裡像你這樣的孩子備選有好幾個,隻是你沒人管,最好帶着呢?”
楚随看向燕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意識到,在燕姮的這種假設下,他根本不會信任燕姮,更何況今天為了給她解困去和王順對上。
“你看,”燕姮攤手,道:“建立在條件上的信任不堪一擊。隻要創造足夠真實的假設就可以推翻。真的信任需要建立感情基礎,這對于我們這種半路認識,你心理還沒恢複健康的情況,太奢侈了。”
楚随一瞬明白了這場談話的意義,問:“你要我怎麼做?”
燕姮欣慰地一笑,這樣老成的神色在陳芳臉上顯得格格不入,道:“直接質疑我,向我求證你對我的推測,給出你的想法和方案。”
“我不需要一位陽奉陰違的順從者,或者計劃執行者。”
“我需要...”燕姮頓了下,道:
“一位戰友。”
“我要是不行呢?”楚随忍不住反問。
燕姮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彎了眼睛忍着笑意,說:“你在要我哄你嗎?說一些‘我相信你一定行’,或者‘我比你認為得更相信你’這種話嗎?”
楚随突然煩躁燕姮這種直白了,自己真的是自讨苦吃,這個女人對于“直白”的認定,完全沒有分寸感!
瞪了她一眼還不夠,又恨了一下。
燕姮大賴賴地躺在桌子上,渾不在意地說:“你不行我就換人呗。”
楚随陰着臉轉身就走,多看她一眼都覺得自己是倒了血黴碰上那麼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