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姮把身上的被子都給了楚随,同鄭真指了指衣櫃頂,又抱下一床來,兩人各自蓋好,燕姮才靠着床頭,消停下來。
鄭真活動了下肩頸,說:“我這把老骨頭陪你們熬了個大夜才是要真的好好歇歇。”
燕姮笑着擺擺手,鄭真就囑咐了兩句也就休息去了。
看了看身邊的楚随,燕姮摸摸他的頭,說:“吓着了吧?”
楚随抿了下嘴,搖了搖頭。燕姮倒也不強求,說:“你心思又重,怕我和你說我要殺你,你又遊移不定,耽誤咱們出來的時間,每層邊境消失前能都出來的時間都緊,晚了咱們就真和他們共存亡了。”
楚随理解地點了點頭。張了張嘴,想要和她說說自己進了陽陽家後的事,卻顧忌自己現在這個說話費勁的狀态,磕磕巴巴地說:“先...先休息,我...到時候寫給你看。”
隻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都難以表述,楚随懊惱地閉了嘴。
“累了?”
楚随搖搖頭。
燕姮說:“那就用說的,你總是要練的。”
從楚随的述說裡,他進去以後,陽陽空白的小臉“看”了他一眼,卻什麼也沒做,更不像之前那樣兇狠地要殺他。
可楚随是來殺他的。
他站在那看着瘦弱的陽陽,上前一步,卻被陽陽突然握住了手,如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陽陽細弱的聲音讓人覺得可憐,他哀求着:“小哥哥,陪陪我吧。”
楚随猶疑了一瞬,透過陽陽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他問:“你要去找你媽媽嗎?她就在外面”
和燕姮打得日月失色。
男孩搖搖頭,說:“她不要我,我也不要她了。”
楚随想了想自己和燕姮在外面的推斷,說:“她不是故意的,有壞人攔住了她。”
男孩還是搖頭,說:“她是的,隻是後悔了。”
男孩那張空白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五官,稚嫩的臉龐裡,那雙眼卻有着太過懂事的成熟,額頭上有個窟窿,像是摔下來磕在了哪裡。
楚随看到窗子邊歪倒的椅子,在明白的一刹,落下淚來。
他伸手搭在陽陽肩上,仿佛渾不在意地說:“不要就不要了,誰說我們不可以不要。”
像繞口令一樣。
陽陽卻拉了他的手,說:“那你也别難過了。”
“不難過了。”
故事的全貌已經出來了。
年少的吳麗離家遠走,帶了隻披了人皮的餓狼回來,沖動、單純的她還不曾預料到自己的未來,隻是覺得自己也算找了個良人,這不過是又一次的和父親賭氣。
随着父親被氣死的真相,自己從小長大的屋子成了那個爛人拿捏自己的把柄。她想把父親最後留給自己的房子拿回來,于是她終于學會了成長,學會了忍耐。
也扯了一張愚昧順從的皮子披上,慢慢蟄伏在這個爛人的身邊,她找到一種慢性不易察覺的毒藥,想要不動聲色地殺掉這個害了她一家的惡鬼。
為了這種爛人搭上自己的一輩子,不值得。她清醒地告訴自己。
陽陽和母親相依為命,搬來這棟破舊的小樓。她在日複一日的生活磋磨下,決定抛棄這個牽絆她的拖油瓶,她想着,她還年輕,還有更廣闊的天地。在一個清晨,給陽陽做了最後一頓早餐,拿了一件外套,出門了。
陽陽沒有睡着,他隻是趴在窗上看着遠走的母親,她一次頭也沒有回。
陽陽這樣趴在窗上看了兩天,終于在深夜的街道,看到了後悔了回來的母親。太過興奮,卻忘了自己兩天沒吃過東西,手腳一軟,他從凳子上摔下來,狠狠磕在了桌角上,失血讓他站不起身,可是也聽到了母親在樓道與人拉扯的聲音。
陽陽母親撞見了賭錢晚歸的王順,原本隻是為了錢,卻在推搡裡發了狠,摸出口袋裡的刀殺了人。
整棟了的鄰居在睡夢裡聽着王順又和一個女人吵起來了,下意識就覺得,是吳麗和王順又鬧起來了,同準備起身的家人嘟囔了兩句,說:
“你管她家的事幹嘛?今天吵了去管,明天吳麗還要陰陽怪氣兩句。”
可那不是,那是我媽媽。
陽陽在地闆上孤獨痛苦的掙紮着。他甚至站不起身,為自己的母親呼一聲救。
最先出來的是吳麗,她從已經殺掉王順的美夢裡被吵鬧驚醒。可她在門裡猶豫了,她就差一點,時間快了。或許隻是普通的厮打,要為這樣的爛人搭上自己,不值得。
不值得。
直到慘叫,終于驚醒了她,她提着刀出去,沖上樓。
王順酒氣沖天地站在旁邊還在罵罵咧咧,女人已經倒在血泊裡,四肢還在抽搐。吳麗吓得刀掉在地上,開始瘋狂大喊,來人啊,救命啊。
已經晚了。
亂糟糟地一整棟樓,報警,打救護車,制住王順,全都忙慌了頭。
沒有人想起陽陽,他悄無聲息的死在了六樓。
等吳麗處理了一切回去時,突然想起了六樓的孩子。
打開門的那一瞬,屍臭熏天,她瘋了。
她想,這一切都是怪她,她害了所有人。
睡夢裡,她聽到一個恍若遠古的低語,問她想不想重來。
她答應了。
月亮照着荒蕪的地面,一條小街在裡面慢慢顯現,她奉上記憶構建了一層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