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答應了?”
即便一早就知道事情發展的走向,但今天的經曆還是過于一波三折了,周降看着池茗,最後追問道:“距離你們吵架過去的時間都不到18個小時,你不是跟我們說這次要冷戰很久嗎?”
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昨晚池茗說的話,可能是被氣得有些上頭了,她淩晨四點多還沒睡,給他發了一條消息,周降早上醒來才看見。
“我這次絕對不會再理她了,簡直就是在糟踐我的真心!”
周降回了個點贊的表情包以表自己的肯定,可現在……
池茗雙手撐在膝蓋上,根本聽不進去他說了什麼,臉蛋紅撲撲的,耳邊的鬓發有些淩亂,不聽話地翹在一邊。
“嘿嘿。”
“?”
愛意不消減,寵溺無上限,池茗對顧鸢的包容程度真是可以類比内娛對男星的态度了。
哦,跟那比還是差點兒。
周降和顧餘對視一眼,默默埋下頭,拿起了筷子。
鹿筱靈見狀也加入了吃飯的行列,還不忘用公筷給池茗挑一些到碗裡。
池茗的眼前伸過來一雙筷子,驚了一跳,終于從自己的世界裡抽離出來,連說了幾聲“謝謝”。
這頓飯算是貫徹了“食不言,寝不語”的原則,四個人心裡都揣着事兒,默契地保持沉默。
再集合時已是1點多,正是日頭最毒辣的時候,大家剛吃完飯還昏昏沉沉的,上了車就開始午休。
周降換到了窗邊的位置,他一點困意也沒有,小幅度地撩開窗簾的一角,動作輕柔,生怕刺眼的陽光漏進來打攪到大家的睡眠。
爸爸不會半夜打電話來的,周降低下頭摩挲着那兩枚戒指。
也不會出現打錯電話這樣的纰漏,他又擡眼望向窗外,心下不安。
可是沒辦法,爸爸這樣講,應該是臨時更改了決定,就算他追問,也不會告知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媽媽一向是個藏不住事兒的,這次竟然也說沒什麼,問就是不知道。
收到這樣的回答,周降反倒更加焦灼了,他歎口氣,視線再回到手上時,才發現他剛才心緒太亂,好像無意識地揪扯了手指,留下了一道道紅印,手背上還有指甲刮擦過的痕迹。
他沒打算管,卻突然被旁邊伸來的手扣住了手腕,顧餘不由分說地拉過他的手查看,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淩亂的抓痕,他用的力不小,指甲又薄又硬,威力多大顧餘最清楚,有些抓的深的地方已經有了皮下出血的迹象。
啊,之前被抓包過之後,他答應過顧餘不再這樣來着。
周降知道自己做錯事了,垂着頭不看他,聽見側邊傳來一聲低笑,被氣的。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攥緊了,車廂裡安靜沉寂,顧餘很輕聲的問他:“改不掉了嗎?”
周降的這個習慣他是知道的,在剛剛認識的時候就知道。
也許是之前生病留下的後遺症,周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這種行為的,大多時候是無意識,有意識就更完蛋,手臂是最容易遭殃的地方,但周降不怎麼用那裡,因為夏天穿校服會很難看。
所以手臂上的痕迹隻有一道,在腕間,被一串安如意求來的手串遮了個嚴實,其餘的基本都留在大腿上,腰側也有些,但周降下手不重,都随着時間慢慢消退了。
顧餘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周降沒藏好。
第一天認識上物理課就睡着,手串被他的動作牽扯得移了位,露出一道不淺的傷疤。
那一刻顧餘是愣住的,他知道周降遠道而來不會隻是一時興起,但當看到那個傷痕的時候他才明白,周降可能和他一樣,有藏在心底說不出口的故事,和想要敬而遠之的人。
他假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叫醒他,那個時候其實他就知道,自己在憐惜他了,這是他愛上周降的開始。
顧餘很不擅長社交,所以總做出一幅冷面冷心的樣子來對人,對周降的時候卻好像無師自通了,那些冷冰冰的姿态全都消失不見,以至于他對周降噓寒問暖的時候,總讓周降生出這人有雙重人格的錯覺。
其實隻是天生會愛他。
現在也是,他撫摸着周降的手,在心裡歎氣,為什麼還是會有這樣的反應呢?
可能真是改不掉了吧,他自知不可能時時刻刻看着周降,便将自己的手塞進他手裡。
“如果還難受,就抓我的手吧。”
他湊得很近,周降緊盯着他遞過來的手,覺得眼眶在發燙。
顧餘不清楚他為什麼又陷入焦慮,隻能用這樣的方式幫他暫時緩解,語氣放得很軟,少見的有商有量。
“好不好,乖寶。”
這幾乎是在哄他了,周降的發頂被摸了摸,還是沒忍住,一顆眼淚偷偷溜出來,砸在了顧餘手背上。
他點了點頭,靠在了顧餘的肩膀上。
他太累了,思考很累,推測很累,消耗情緒更累,竟然就這樣安穩地睡着了,到了目的地才被叫起來。
“我怎麼感覺這海是粉色的。”
顧餘的喃喃細語一下子把周降激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來。
“真的?”
“嗯,看上去是,但是顔色不深,霧蒙蒙的,有點像你那件毛衣。”
“?”
“你說霧霾粉的那個?”
“好像是吧。”
“那我們今天有可能看到藍眼淚呢。”
顧餘想起之前周降和他一起看的追淚攻略,好像确實提到過這一點,贊同地點點頭。
“走吧,兜了一圈又回來了。”
下午的行程全都集中在雙月灣,學校不知道哪來的自信,對這一群半大孩子出奇地放心,竟然沒有要求集合,放他們自由活動。
“晚上回來啊孩子們,時刻報備行程!”
0人在意。
周降看上去格外期待,路上全是宣傳海上娛樂項目的大叔或阿姨,拿着傳單一個勁兒地往他們手裡塞,周降照單全收,饒有興緻地翻看。
“诶!我們玩這個吧!”
顧餘低頭看他手指的地方。
“深潛?”
“對啊,我一直想玩這個,還可以拍照呢。”
“小星山诶……”
周降看着宣傳冊上的遊客紀念照片展示,心動不已,仰起臉期待地看向顧餘。
顧餘剛要說會不會太危險了,垂下眼對上他的視線。
“……”
眼睛忽閃忽閃的……
他把話又咽回去了。
“可以,”顧餘點頭,“我陪你。”
“那我們現在去觀景台吧!”
“走。”
走上去的坡很陡,路尤其漫長,周降犯懶,直接和顧餘搭乘電瓶車上去。
說是電瓶車,其實更像摩托,一趟五塊錢,隻能載一個人,周降在後座緊緊抓住大叔的肩膀,生怕自己被甩飛出去。
好在是有驚無險,送到最上面之後,再稍微走一小段路就是觀景台。
實在太擠了。
暑假剛開始,雙月灣迎來今年第一次客流量高峰,觀景台從上空看像是一束插得滿滿當當的花,隻是沒那麼美觀。
不斷有人在打卡拍照,周降幾乎沒辦法靠近,直到某一個間隙才終于擠到最前面,拉着顧餘站到了觀景的最佳位置。
“還真是啊……”
雙月灣如他想象的那樣,有着截然不同的兩面,甯靜與洶湧的兩側海水顯得極為割裂,卻又有着莫名的和諧感。
在如此嘈雜的人群裡,遭受着毒辣日光的沐浴,周降望着那片海,心竟然奇迹般平靜下來,那些因為焦躁炸開的刺都被撫平。
那海灣果真如一位月亮女神一般,周降甚至能在腦中繪出她的樣子,輕輕閉着的眼睛,雙手抱着臂膀,唇邊有淺淡笑意,瑩白的長裙,泛着月亮的光輝,現實中真有這樣的衣料嗎?浮光錦尚且不能比拟吧。
“周降。”
“嗯?”
顧餘的呼喚讓他回過神,擡眼望過去,卻發現他正拿手機對着他,周降幾乎是下意識地擡手擋住臉,好像那攝像頭中的紫色光點能灼傷人一般。
“幹什麼?不要拍我。”
他皺着眉,語氣有些不悅,顧餘放下手機,一張照片也沒來得及拍,有些迷茫。
“大家都在拍照,你不留個紀念嗎?”
“不要,”周降拒絕得幹脆,好像又遲鈍地察覺到自己的情緒過于外露,看着顧餘無措又失落的樣子有些過意不去,抿了抿唇道:“你要拍嗎?我幫你吧。”
“不用了。”
顧餘悶悶不樂地回絕了他,将攝像頭對準了海景。
“我拍風景好了。”
周降其實很會察言觀色,這會兒卻怎麼也想不出話去哄他,幹脆也不講話。
能怎麼辦,要解釋自己的過激反應就一定要對着顧餘自揭傷疤,他連想起那些事都不願意,又怎麼可能跟自己在意的人提起。
這會很丢臉的啊。
好在顧餘似乎不需要他的安慰,過了一會兒把自己哄好了,又自顧自地往下走。
“走啊。”
顧餘不用看就知道他沒跟上來,果然一回頭就看見他垂着頭站在原地,手指絞着衣服,猶豫着要不要邁開步子。
“不是要去潛水嗎?”
“哦。”
周降才推測出他不生氣了,小跑兩步跟上去,補償似的挽了他的手,顧餘一頓,另一隻手揣進衣兜裡,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好像就是他。”
周降又翻了翻手上的一摞宣傳單,找出有深潛的那一份,擡眼看了看前面那人,肯定道:
“嗯,就是他!”
周降的記憶不會有錯,那大叔果真就是發給他宣傳單的人。
不過去潛水的地方也太遠了,兩人打了輛車,跟着前面的引路車七拐八拐才到了地方。
這地兒相當偏僻,看上去也不是什麼大型的正規公司,空曠的沙地上停着幾輛車,前面的廠房像是廢棄的一樣,周降看着這地方又開始犯怵:“我們不會被賣了吧?”
顧餘很難說出什麼寬慰的話來,因為他也有這種感覺,但他還是攥緊了周降的手:“實在不行一會兒就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