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風聽罷本來嗤笑着,誰料頃刻間,一道燒人灼眼的金光打在他身上,一時間痛癢難耐,直将他逼退數丈。
謝臨風:“……你來真的?”
這話隻有晏安能聽見,他偏當做耳旁風,隻問蛋生:“何事慌張?”
蛋生摸摸嫩龍角:“夏公子來了!”
晏安未答,謝臨風搶先說:“他來做什麼?”
晏安叮囑蛋生接客,回頭道:“你又認識?”
這個“又”字些許刺耳,謝臨風搓了兩下耳根,正望見院門口進來個挺拔的黑袍男子,隔近了才借着燈晖瞧清模樣,銀冠束發,目似點漆,左耳繞廓挂一隻銀流蘇耳飾,明明惰性秀美,卻眉眼帶煞,像是朵心裡正冷酷的冰花。
正巧此時,兩崽忽然攀着荷包邊,露出腦袋。
一隻道:“餓!”
另一隻說:“飯!”
謝臨風将兩顆腦袋摁下去,說:“……認錯人了。”
蛋生搖擺着身子上前迎客:“夏公子!讓你在山下等候,本就夜深,更不可貿然叨擾師父的!”
夏逢春冷然道:“抱歉,實在着急。”
蛋生說:“哎!師父在更衣,你先在院中等候吧!”
說完擺擺龍尾,跑回堂中取了壺茶水來,爬到石凳上摻茶。
不消片刻,晏安換好一身墨衣,去了面具,戴上黑紗幕離。他道:“夏公子久等,路上摔髒了衣服。”二人院中對桌而坐,晏安道,“深夜來訪,想必是有要事。”
“唐突晏堂主,确有兩件事。”夏逢春起身,畢恭畢敬作了一揖,“一是為酒後失态,險些砸傷堂主緻歉。”
晏安道:“他們酒後玩鬧而已,非夏公子之錯。”
謝臨風坐在池邊的白石上,聽罷想起來,這人正是酒館跺碎杯子那位暴躁兄弟。
夏逢春道歉不見歉意,被諒解也沒有喜色。從始至終一副家裡死人的冷臉,又說:“其二便是家父近日病重,似也染疫病了,但症狀卻和兄長不同,想煩請晏堂主下山,再走一遭。”
晏安吹開茶沫:“你們早該将大公子葬下。”
夏逢春冷冷道:“我亦是如此勸說,但父親不舍,母親啼哭,頭七未到,便一直将兄長停靈堂中。”
謝臨風一聽“疫病”相關,神經反射,正要打起精神湊近些,不防口袋又顫動,倆家夥又拳打腳踢,紛紛露面。
鷹鸱仍道:“飯!”
謝臨風摁回鷹頭:“沒有。”
黑猴說:“名字!”
“沒有。”謝臨風正要摁,忽心生一計,“你說得有理,該給你取個名字。”
黑猴大眼汪汪,道:“有理!”
謝臨風說:“你看,那位龍兄叫蛋生,很是威風。但你出生不凡……”
黑猴道:“不凡!”
謝臨風說:“嗯,所以咱不能也叫蛋生,改為胎生,胎生行不行,多好聽。”
晏安:“……”
他拍拍坐一旁晃腳的小龍,又擡手指了指。小龍會意,搖着屁股便朝水池邊跑去。
謝臨風還在同黑猴争論名字,忽覺一陣滾燙靠近,謝臨風被那符紙金光照得灼痛,不得不逃開!
他一走,晏安頓覺神清氣爽,繼續道:“這麼說,疫病傳遍整個宅子,獨夏小公子避開了?”
夏逢春冷笑:“連瘟疫繞過我,想來我本就不屬于這一家子。”
晏安不防他這樣曲解,當即擱了茶要勸。正當這時,一小厮跑至院門口,蛋生放棄追逐謝臨風,頓身問:“你又有什麼事?”
他聽到小龍說話,“撲通”跪下。
蛋生吓來朝後一跳,謝臨風也跟着後跳。
小厮跪向夏逢春,凄楚道:“二公子!老爺疫鬼纏身,要不行了!”
夏逢春聽罷,倏地打翻了茶水,一雙冷眼終于露出點焦灼來,聞言起身:“勞煩晏堂主了!”
晏安道:“無妨。你先走,我囑咐幾句便來。”
夏家兩人前腳走,晏安後腳跟過去,不料謝臨風聽到“疫鬼”二字,又後後腳一同攆去了夏家。
臨近一看,夏家白綢飄揚,燭火凄凄,果真在辦喪事。
一行人循着哭聲,馬不停蹄攆至一處卧房,謝臨風才剛踏入,便被一股腐爛惡臭侵襲。
謝臨風摸出一手帕遞與前人,對方卻遲遲不接:“雖是鬼物,但好歹能擋一陣子臭味。晏兄,我很愛幹淨的!這帕子香氣迷人,你聞聞便知。”
許是房内臭氣熏天,晏安抉擇再三後接過手帕,他捂鼻向前,擠進人堆。謝臨風魂體狀态,不占地,與晏安一同立在床頭。
床前一亂發婦人已哭到渾身癱軟,剛被夏逢春扶起,瞧見晏安來了後又栽倒在地,凄楚哭喊,求他救命。
謝臨風凝神,看清床上光景後忽然“啧”聲,隻因那床上躺着的人面如白蠟,四肢短小潰爛,像是被啃了一節,但那夏老爺卻不是流血,而是躺在一灘黃水中。
謝臨風說:“這病蹊跷,将人骨頭化水,你看那黏在竹席上的冰皮,是漲破的皮膚,不知脹了多鼓,皮都拉扯透明了。”
晏安:“嗯。”
晏安扶起婦人,道:“秦夫人,煩請您将今日所見一一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