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己外甥女果斷的回答,荊喬松眼前天昏地暗的,他将這輩子的好時光回想了個遍。當下隻覺得,自己要完了,荊家也完了。這個荊楚歌果真是個禍星,她再一開口,怕不是整個荊家都要覆滅!
結果六殿下絲毫沒有愠怒,手裡摸出那塊包着帕子的溫玉,抛給了一旁冷汗直冒的荊喬松。
“荊家沒有家法嗎?”他輕飄飄地留下這句話,周圍都噤若寒蟬。
荊喬松立馬了然于胸,從身後副将的手裡奪過馬鞭,一鞭落下,血肉橫濺!她原本在冰水裡泡久了,失去了大半知覺,這一鞭子下去,整得後背火辣辣的,如同烈火焚燒。
“打到她願意給六殿下做外室為止。”荊喬松吩咐道。
荊楚歌惡狠狠地看向六殿下的身影,那個罪魁禍首若無其事地邁着輕盈的步子,甚為随意地下達了命令。
人命之脆弱,生死就在這些人的一念之間。
“荊大人莫要誤會,王府願擡她做貴妾,隻是王爺還未娶正妻,過了門先要養在外面。您是武将出身的,可别真把小姑娘打狠了,還指望荊小姐給王爺開枝散葉呢。”内官擡着下巴捏着嗓子,一臉谄媚地對荊喬松說道。
荊喬松聞言笑逐言開,覺得自己簡直是撿了天大的便宜。
今天陰差陽錯居然一步到位,憑着外甥女成功拉攏了秦王府。
一面是出過朝廷大員的張家,一面是秦王府,荊大人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到達人生的頂峰。
傾身邁入朝堂,俯首攪動風雨。
他一想到這兒,心情不由得舒爽起來。那不成氣候的兒子,再怎麼扶不起來,将來也會是正正經經的朝官。
“前廳設宴,還勞請殿下移步。”荊喬松笑得合不攏嘴。
“哎呀,都這個時辰了,國公爺還沒來麼,也沒聽見人通報一聲。”謀士合起折扇,傷腦筋地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他和戶部扯完爛賬就過來的,他不喜歡這些場合,能賞面過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說起國公爺,秦王語氣微妙。
這一天,有人要洞房花燭,有人升官發财死小老婆……滾滾洪流,軋着女人的屍骨,走上那求而不得的高位。
在荊府西北角裡有一處偏僻的、連題字都不曾有的小院,原先是下人們住的地方,後來荊小姐自己跑了回來,還帶了個拖油瓶,于是在這裡一住就是好些年。裡面的陳設布置都是按照下人的規格置辦的,談不上大小姐的體面。
隻是荊岫雲沒哭沒鬧,帶着這女兒在院子裡住下,确實也是,她本是戴罪之身,隻是運氣好才撿了一條命。嫁了那樣的人家不說,還帶着一個孩子,走投無路回了娘家,她有什麼臉面計較。
荊楚歌一個人,拖着被鞭笞完的身體回到空蕩蕩的小院子,洗澡是個麻煩換好了衣服,梳好發髻。閨房裡光線昏沉,那一張破舊的柳木梳妝台歪歪扭扭,就點了一根快見底的紅蠟燭,抽屜裡一件像樣的胭脂都沒有,更别提金銀首飾了。
不怪人家下人都看不起,這小姐日子過得确實窩囊。
她看着破敗院子裡的幾個空盆栽,那是母親還在的時候種過的茉莉,她一死,荊楚歌哪有心思去整那些。
幹不完的活,吃不上的飯。
荊楚歌心想,要是母親還在,應該不至于像現在這樣落魄。
不過她也隻是想想。
畢竟她也不想大冬天在門外跪着,眼巴巴地等着人家施舍;不想在寄人籬下,看着母親一次一次為了護住她而受到傷害;不想看見母親被旁人羞辱,被别人折磨得吐血卧床。
不想給那些下流東西堵在屋子裡;不想被人當一件物件被送出去;不想随便嫁人了卻殘生。
憑什麼女人要靠着尋覓好夫婿去獲取光鮮亮麗的體面。
她怅然若失,茫然而不知所措。手中的火折子被擦亮,恍惚看見火光裡有熟悉的影子。
“母親……”她輕聲念叨着,感覺背後火辣的痛感好像有所減輕。
她倔強着不敢落淚,尤其是在那些男人面前,她咬緊了牙關,将委屈都吞回肚子裡。
這個時候所有的痛苦卻如同江水之決堤。
荊楚歌緩了緩,回頭看見地上精緻的箱子,裡面一半是虛的,用舊紙墊着,顯得金銀首飾多了些。
她二話不說,覺得自己這頓打不能白挨,将送來的金銀首飾打包成一堆,全裝在包袱裡,提了提感覺還挺趁手,拿去賣了,說不定還能換一筆盤纏。
她深知,出門在外,最忌諱的就是身無分文。
此地不宜久留,天亮之前她要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