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見地上躺着一件大氅,光是遠遠瞧着也是用料不俗,她點了點下巴,授意老媽子将那件大氅取過來。
老媽子臉上立馬綻開谄媚的笑容,兩三步并作一步,朝着荊楚歌龇牙咧嘴,一副小人得勢的模樣。她一手掀起荊楚歌,雙手拽過那大氅,退回原地,朝荊甘棠畢恭畢敬捧上:“小姐,您過目。”
“就你,也配用這麼好的東西?是從哪兒偷來的吧!”荊甘棠随意翻弄着,毫不留情地面刺,她向來嬌縱慣了,看不得從前卑賤如泥的東西有一天要跟她平起平坐,“還是說,你和什麼人睡過了給你的好處,八成也是覺得你令人拿不出手罷,讓你好閉嘴。”
“怎麼,你也想要?”荊楚歌饒有興緻地吹了吹手背上根本都不存在的灰,反而激起昏暗破小的柴房積年的灰,她腦子昏沉,像是一鍋煮開的漿糊,“你也去睡一個,你是荊府的大小姐,怎麼睡都比我值錢。”
“呸,果然是下賤胚子!”荊甘棠頗為嫌棄地将紫氅一扔,抛到地上狠狠踩了幾腳,“你就等着吧,别以為你馬上要嫁出去了你就能高枕無憂了!”
她最是厭惡荊楚歌這副淡淡的死樣,既沒有教養,又半死不活,她怒從心中起,咄咄逼人,“偷了我的東西還敢這麼肆無忌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才是荊府的主子,你隻是一個外頭來的賤婢!”
手掌落下的脆響驚得在場所有的人忍不住皺眉。
這一巴掌可不輕啊,荊楚歌之覺得腦瓜子有點嗡嗡作響,随即臉上一燙,疼痛感席卷而來,口腔裡也帶着濃烈的腥甜味。
荊甘棠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僵了僵身子。
一絲血緩緩從荊楚歌的唇角滑落,她全身都亂糟糟的,昨晚發生了太多事,此刻沉在半明半暗的陰影裡,看起來溫柔而又森然。
她腦海裡閃過許多畫面。
阿娘,大雪,沖下懸崖的馬車。
沖天的火光幾乎吞噬了一切,男女老少聲嘶力竭的呼喚……
記不起來了,荊楚歌腦子裡亂得更厲害了。
荊楚歌身子一軟倒下了,她失去了知覺,倒在塗滿陳年老泥垢的地闆上。
“你們可看見什麼了!她偷了我的東西,八成是為了遮掩自己的罪行,不想爹爹責罰,這才裝病倒了。”荊甘棠冷哼一聲,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爛泥似的荊楚歌。
昏死過去的荊楚歌沒動彈,她也确實動彈不了。
老媽子見荊楚歌不似演的,心中忐忑難平,害怕真惹出了麻煩,她小聲問道:“可要給表小姐找個郎中?”
荊甘棠柳眉一豎,驕橫道:“都說是裝病,找什麼郎中,多此一舉!”
她擡腳就往門外走,臨出了門,緊鎖的眉頭驟然一松:“這家夥,死了便死了,天生是個短命的,沒那條好命去好人家享清福。”
荊甘棠語氣釋然又刻毒,興許是受到她母親的影響,她從小就讨厭這個泥巴腿子都沒洗幹淨的妹妹。
就是她母親這樣的人帶壞了門風,辱壞門楣讓她在一衆貴女面前擡不起頭。
荊甘棠心中發狠,下定決心不會輕易放過她。親娘死了,荊楚歌不僅還活着,還被秦王瞧上了。
那一日在東塘,自己的親娘莫名其妙地死在湖裡,爹爹也不讓再提這件事。那一日的東塘聚了不少人,那權勢滔天的秦王殿下,不偏不倚地相中了這小賤人。
門外人影交疊,探頭探腦。
柴房再次陷入無邊的黑暗裡,荊楚歌蜷縮着,明明渾身發燙,卻又冷得不行,俨然身體陷入冷熱不分的困境。
荊楚歌手心抵着臉龐,那滾燙的溫度有點紮手,饒是鐵打的,她這會兒也站不起來。
吱呀。
倏爾,門被打開。
荊楚歌趕緊裝暈,繼續閉緊雙眼,耳朵極其靈敏地傾聽着外頭的動靜。
不一會兒,便有一人走動她跟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荊楚歌感覺自己的臉被牢牢盯着,那種細絲遊走的目光讓她閉着眼都能感受到如坐針氈。
“不錯,生得水靈兒。”老鸨扯了扯毛茸茸的披肩:“老身得仔細檢查檢查,莫不是哪兒有殘缺?怎的舍得賣這好的女孩兒。”
老媽子手掌一拍,假惺惺地迎合道:“這是大戶人家當女兒養的婢子,自然是比市場上賣的那些正經的多,你帶回去好好檢查就是。”
花枝招展的老鸨塗滿紅口脂的嘴唇彎了又彎,看着地上的女子欣喜不已:“一分價錢一分貨嘛,賣得這麼便宜……才五兩銀子,買一頭驢都得六兩,我這也心慌慌的。”
老媽子語重心長解釋道“這婢子勾引主君,夫人說斷不可留,這才打發了我去請買家,你也瞧到了,咱們家大口闊,也不争這幾個錢,算是解決一檔子麻煩事。”
老鸨訝然,笑得更開心了,露出滿口黃牙:“那算是來對地方了,貴人們就是喜歡這一口兒,主動獻媚讨好的騷/勁兒,最是讨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