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戒了隔三差五逛窯子的惡習,結果哪知道是聽了富家纨绔的忽悠,在家裡哭着鬧着,非要上什麼形中書院。
那學院哪是他們這樣的普通人上得起的,非但有人脈和家室才能介紹得進去。
那些纨绔們給他支招,想的盡是一些馊主意。
賄賂書院管人事的,出上一大筆錢。
當然,這個錢自然是要姑娘的娘家出。
老頭兒家早些年是采草藥的,如今嫁女兒攢了點小錢剛開了酒坊,日常賺不了幾吊錢,怎麼可能付得起?
于是那邊又出了個馊主意——書院負責招生的官,家裡管得嚴不能上秦樓楚館,但心中的小九九從未被打滅,隻能等着旁人送上門來。
結果就是盤算着讓老頭兒家的閨女作陪,顯得有誠意。
如此荒謬絕倫的要求,沒想到好夫婿一家居然同意了,還威脅強迫着閨女硬要她去。
“你家閨女嫁過來這麼多年,又沒生個一男半女的,有什麼臉面賴着?”
老頭兒老太太知道了氣得不輕,可是又沒辦法反抗,那邊宅子放狠話,說閨女不願意就要被休棄了。
如果真的休妻,他閨女這下半輩子隻能找根繩子去吊死了。
這下好了,現在看來有合适的人選了。
“姑娘,你就住在我們家,我們頂多添雙筷子的事,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老阿婆一臉慈愛,拉着安楚冰冷的手反複确認:“我家老爺子會點醫術,讓他給你好好看看,吃些藥養養身體,找人也得養好身體再找哇。”
“你一個姑娘家的,在外頭也不安全,四下都是流民,荒山裡還有山匪,你就安心在我們家住下吧。”
安楚嘴唇微微翕動,欲言又止。
她望着桌上那碗冒着熱氣的湯藥陷入了沉思。
在老阿婆熱切期許的目光下,安楚将那酸澀發苦的湯藥一飲而盡。
與此同時的郢都,表面一片風平浪靜,底下卻如熱油調烹。
下朝。
皇帝昏昏欲睡,瞧着精神欠佳,前些日子病了一場,元氣大傷,想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修整回來的。
強撐着聽完大臣們的谏言,下了一紙诏書。
诏書一下,衆人這才想起楚國公府早年送入宮闱的長女裴欣。
那個入宮為質的少女,如今居然能在男人的地盤争得一席之地。
孟詢半天沒回過神,訝異于父皇的決策,果真是選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太子殿下臉色陰沉,自然也沒什麼空搭理其他人,與裴謙打了個照面便匆忙離去了。
這也太羞辱人了,倒是哪邊都沒讨到好,反倒讓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還是一個女官當了戶部尚書!
“楚國公,多日不見,眼下真是風光無限,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崔玉濤在這種場合還是展現出作為長輩的慈愛風範。
裴謙莞爾微笑:“崔大人哪兒的話,又不是我本人新官上任,家姐可比我出息多了。”
“謙虛了不是,賢姐兒上任,你這個做弟弟的不風光麼,還有你楚國公府的門楣,你和賢姐兒一塊兒承托着。”
“裴家一下子出了兩個有出息的後輩,真是羨煞衆人,老國公和郡主地下有知,定然欣慰不已。”
“大人,您擡舉了。”
“自然,我來看看楚國公家的姐兒,如今可不能這麼無章法地叫了,那可是裴大人。”
不再是後宮中執掌流水、管着脂粉鋪子的小小女官。
“老大,我準備了賀禮,你從前最喜歡的西北玄冰鐵,老正宗了!我自己都沒舍得用,留着打給阿欣姑娘打一對袖箭……”于思寬大老粗的嗓門,人未至而聲先到。
孟昭擡腳,邁出正午門的門檻,一面嬉皮笑臉地打趣着:“你這大老粗的玩意兒,人家金枝玉葉的姑娘,能瞧上麼。”
于思寬咧着嘴:“九殿下是嫉妒了罷,你找我讨了多少次我都沒舍得給。”
“于将軍,真是費心了……”
裴謙遊走其中,如魚得水,遊刃有餘。
他自然地穿梭在權貴中間,談笑風生。
王雲策臉上帶着一股慵懶又神秘的笑意,抄着袖子,玉雕似的立在一旁。
這人衣着華麗,在穿衣用香上頗講究,分寸之内必有輸赢。
他并不上前,隻是遙遙地朝裴謙打了個招呼。
王家的公子,長房長孫,與他同輩。
那眼神交接的刹那,就像是兩隻争食的狐狸相互撩撥。
“下一步呢,該要輪到你自己了吧。”王雲策語氣稍帶嘲意,“平步青雲指日可待啊。”
他聲音壓得極低,隻有裴謙一人能聽見。
“為了争權鬥勢,把自己的親姐姐都推出去了,真不知道這權勢名利有什麼好的。”
“那你們争的什麼,不如上書緻仕,該回哪兒去回哪去。”裴謙擡眉,眼波流轉冷光泛濫,“聖上聖明,看重德行和才華,這才提拔家姐入中書省,王大人不滿意就攏着禦史台往上進谏,等你們告出名堂,我才是真的服氣。”
二人目光相碰,正如兵戈森然相撞。
誰都不肯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