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殿?宣貴妃有身孕了?”裴謙皺眉,眼神冷了幾分,透着冰花似的寒意。
真是多事之秋,這若是多添一位皇子,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心中湧起一股煩躁之意,春光天晴,雲光萬裡,裴謙眼底卻隻有一股慘淡愁雲。
“王家知道了,怕不是比陛下還高興。”趙裕昌悶聲笑了起來,“要知道,擁立幼主要比扶一位平庸又自以為是的皇太子輕松得多。”
他這話說得直白,卻非常實在。
裴謙語氣輕描淡寫:“這話,也就隻有在我跟前說說罷。”
手指輕敲桌案 ,盞中清亮的茶湯微微泛起一圈圈漣漪。
“你裴謙如今站在風口浪尖上,許多人欲除之你而後快,你呀你,長點心吧,别稀裡糊塗的把命給丢了。”
裴謙并非橫空出世的貴族,他的生母是當今聖上的親姐姐。
按地位按血緣,他是最有資格給孟家當執刀人的,又是最有資格當亂臣賊子的。
可他偏偏當郢都花樓的風流客,學的一些劍式殺招全成了不入流的舞劍把式。
如今陛下突然啟用他,看似三千繁華候着他,實則是深不可測的龍潭虎穴等着他。
趙裕昌與他相識甚早,可以說裴謙對他有知遇之恩。
高山流水遇知音,有伯樂識得千裡馬,這兩件事是大多數文人雅士畢生之追求。
趙裕昌不用畢生追求,隻需要遇上裴謙便足矣。
他見證裴謙的意氣風發,見證他的風流浪蕩。
也見過當下的虛與委蛇。
“我不曾更改過我的意向,趙先生,我現在等您的答複。”裴謙收回目光,微微颔首,抿唇的模樣甚是嚴肅。
趙裕昌斂了笑意,同樣一闆一眼地回答道:“自然是同你一樣,不然我還不如在西市街頭賣鴨子呢。”
無須多言,不言之意盡在其中。
安楚每天都上山采藥,她倒也不是心安理白吃白喝的人。
這幾日惠風和暢,晴空萬裡。
自從那場雨下幹淨了,山谷河間一派清明。
她背着竹簍,撐着半人高的朽木登山杖在林間穿梭,一邊尋找時鳴的蹤迹一邊摘草藥。
“我有一位叔伯,他教過我,雖然不多,但是一些益氣補血的藥我還是認得的。”
她走在林間心情舒爽,若是沒有早晚那一碗令人癡傻的藥就更舒爽了。
她試過的毒比尋常人半輩子吃過的飯還要多,更何況還未下肚便都悄悄吐了。
老頭兒一家見她老實憨厚,還幫着做活計,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安楚每日早出晚歸,老阿婆心中多有憂慮,生怕人跑了,但轉念一想,如今世道,小姑娘家家的,跑出去了也沒個地方安生,不怕她跑。
她每每回來,便能背一大簍的草藥,常見的不常見的,一應俱全。
老頭兒看得兩眼放光。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老頭兒顫顫巍巍地舉着那幾根草,眼神中流露出精光,“都是你采的?”
“開春正是長這些東西的時候。”安楚淡聲道。
“你這個小丫頭片子,我問問你,這個是什麼?”
安楚沒擡頭,挑揀着竹筐裡破碎的、完整的藥草,将其分類:“紫玉參,别名紫血,氣血虧損的人最是需要,切片入湯熬成濃汁,裝于小瓶密封而存,每次清晨飲水滴入兩滴,常年飲用則可延年益壽強身健體。”
老頭兒斜着眼,舉起一隻髒兮兮的草根子又問道:“這個?”
“這個就常見了,既可用藥有可入食,鬧饑荒的時候得靠這個,叫玉觀音,根部無毒可食用。”
其實安楚的意思很明确,她還是大有用處的,不要輕易對她下手。
下的毒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她選擇不說是各自留有餘地。
“這個……”老頭又扯了一根。
“這個是給您治咳疾的,您胸悶氣短,呼吸裡帶着雜音,說明肺上有沉疴,需要一些涼性化痰的藥,如果您信得過我,我為您開藥。”安楚目光沉穩淡然,好似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
老頭兒的咳疾已經是多年的頑固病,他自己之前也是曬草藥開醫館的,可還是束手無策。
這姑娘居然能有法子治好他?
不對不對,關鍵并不在此——
老頭兒震驚了,老婆子不是說這個姑娘被石頭磕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