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收拾收拾還挺标緻哈。”紅衣女子将安楚細緻地打量了一番,上瞅瞅下瞄瞄,表示非常滿意。
她将塗滿鮮紅蔻丹的纖纖玉指勾了勾安楚的下巴:“像一株楚楚可憐的小蘭花,瞧了讓人生憐生愛。”
安楚并沒有反抗,相反她還挺享受女人的撩撥。
這下換做裴謙臉色難看了。
老阿婆給紅衣女子使眼色:“天色已晚,若是不早些去,晚了怕是回不來了。”
紅衣女子拍掌一笑:“老太太,您這當我們馮家是什麼小門小戶,一個姑娘的住處還找不到?定會好吃好喝款待着,你就甭擔心!”
安楚的想法很直白,她需要交通車馬。
能上路的車馬非常重要,郢都進出嚴格,尤其是車馬上路,必須得有官府簽發的火票。
這不是一般人能拿到手的,安楚這樣的閑雜人等隻能投機取巧了。
綜上,安楚一點都不介意這個強取豪奪的過程。
它是否純粹是否合法,這些一律不是她關心的問題。
紅衣女子囑托道:“這位公子,出去了莫要多言。”
裴謙擺手,從衣袖裡摸出幾顆金豆:“多謝搭救,從商多年,除了錢也拿不出什麼報答,還望不要嫌棄。”
金豆分給老阿婆跟馮家的女使,這家夥倒也大方,果真舍得花錢的人會辦大事。
“麻煩在天香樓裡安排一處雅間,家中見我沒了音訊,怕也是雞飛狗跳,況且家中兄弟衆多,此番遇險正巧能看清人心險惡,究竟是哪個不要命的想要害我。”裴謙十分上道。
他順着安楚拟的角色,依葫蘆畫瓢,所以給自己編織了一段狗血非常的家庭倫理大戲。
聽得紅衣女子和老阿婆一愣一愣的。
末了,兩個鬼話連篇的人終于坐上了馬車。
安楚舒了一口氣,總算能将這個家夥送走了。
她應該不會折返,因為她習慣了在每一個空隙中死裡逃生且化險為夷。
裴謙看着她,少女不施粉黛,潔白無瑕如環如珮,又如一串清脆悅耳的銀铛。
她隻管坐在那兒,便有無數鮮活的生命力油然而生。
馬車緩緩走遠,穿進林間的小道,車轱辘軋平泥地,留下半掌寬的車轅。
老頭兒捶胸頓足,顫顫巍巍地杵着拐杖跑出門:“哎呦,老婆子,你……你怎麼能把這個姑娘送走!她說不定能治好咱閨女的病。”
“早些年叫你教閨女學學醫術,你這個老東西倒好,說什麼反正是個姑娘家,到時候總要嫁出去!學了也沒啥用,怎麼,現在瞧着别人家的閨女,你眼饞了不是?”老阿婆叉着腰,氣勢洶洶地戳着老頭兒的腦門。
當年他家裡隻生了一個女兒,雖是疼愛,但他們也未曾教過她立足的本事。
身邊所有的人都說,女兒而已,沒必要。
以後嫁出去了是别人家的。
這世道對女子甚是殘忍,這是無需宣之于口的秘密。
他們隻想着,待女兒好,便嬌養着,往後嫁了人總要吃些苦頭,不如就在嫁人前好好寵着。
他們從未想過讓自家姑娘有能力自保,在這個世道中立足。
狹隘的思想願望中,他們覺得攀高枝便是女子最好的歸宿。
老頭兒老太太神色悲戚,目送馬車遠去。
“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總聽母親講一個潸然淚下的愛情故事。”
“京畿馮家的少爺娶了一個平民女子為妻,傳聞中的少年夫妻琴瑟和鳴,恩愛非常。
可依我看,事實未必如此。
所嫁非良人,女子的一輩子就完了。”安楚平靜地叙述着這個故事,以旁觀者不同的角度闡述這事情的原委。
一個攀高枝的平民女孩,攀上了過氣的官宦之家,足以令人傳頌歌唱那虛無缥缈的愛情。
說來也巧,這是荊岫雲講與她聽過的故事,可謂是可歌可泣,感人至深。
愛情不分門第,哪怕是平民姑娘也能找到執手偕老的公子。
以安楚近些天的打聽,不難知道那位姑娘處境如何之艱難。
夫家嫌她出身低,丈夫是個愛花天酒地的繡花枕頭。
她管着家,日日操勞,身子垮了,久久未有身孕,夫家的婆婆一面嫌棄她,還一面差事她做這做那。
可不會有人承認,也不會有人相信。
她的光鮮亮麗永遠是真實的,其他的并不重要。
哪怕是籠中金絲雀,那也是她應該付出的代價。
那位素未謀面的姑娘已嫁做人妻,她的爹娘以他們自己的方式付出着愛。
安楚有點想笑,她在笑自己成了犧牲品,又在笑父母之愛竟會如此淺短。
裴謙靜靜地聆聽着,他眼中的少女一舉一動,均是他心坎上漫出的一朵朵小花。
他大概明白了他們之間若即若離的錯覺,或許來源于天生的不信任。
除了她自己,她誰也不會信。
裴謙這一刻甚至感到欣慰,他不管她是否能做個好人,隻希望她自己不要受到傷害,這便足矣。
他說:“女子多為不易,世道如此。”
安楚擡眸,卻不言語。
那樣的眼神,滾燙如焰,心潮快要湧出肺腑,熱血在全身澎湃,她沉默,心卻不沉默。
她在不舍,在不甘,在掙紮。
好似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
“事在人為,世道不該如此。”她認真地對裴謙說道。
如此的天方夜譚,但裴謙卻點了點頭。
認可,亦或是敷衍,安楚都不會介意。
“接下來一步,你想做些什麼?”裴謙的口吻像一個不在行的考官。
安楚掰着手指頭,一樣樣算給他看:“先與你好好告個别,然後……再次從天香樓脫身,不然我還能做什麼?”
“……”裴謙不知道自己是魅力不如當年了還是怎麼的,他的心上人居然一門心思想與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