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這夏日裡,暑氣太甚,便是晨間,也熱的很,六娘,我的乖乖,瞧瞧這小臉熱的很了,竟就暈過去了。”
二太太這般一說,立時,便有一多半的人,都信了她的話,覺着六娘是中了暑氣才暈倒的,畢竟金陵自來夏日就惹的很,據說那些個用不起冰且還在外頭做苦力的人家,每年夏季,熱死人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兒。
當然,似錢氏,大太太,亦或者老夫人這幾個精明人,自曉得六娘為着什麼而暈。
但,大庭廣衆的,她們這幾人又不似九娘才三歲多點的年紀,可以滿臉天真的當衆揭露了二太太的不賢的嘴臉。
不論六娘是因何而暈,二太太既然都已經給出了理由,她們幾人也不好再傳出别樣的話來。
而沈老夫人終究為着老三房的臉面着想,且不論也恨了一場二太太不賢不德,但,二太太終歸是老三房的二媳婦,她已是你菩薩過江了,這會子若然再加上個六娘,隻怕此事越發的難了。
思及此,沈老夫人立時便發了話。
“蕊香,趕緊去喊了張娘子來,這夏日過了暑氣,可不是小事,千萬大意不得。”
沈老夫人幾乎一錘定音,二太太聞言,立時就暗暗松了口氣,雖她自個兒的事不好了,但,少了六娘這樁事,總之會少些許麻煩。
而那廂沈老夫人一句吩咐完罷,又轉頭吩咐道
“蓮香,去開了箱籠,拿了百全大補湯的單方,照着上頭所需的藥材,補品,去我庫房裡頭挑,再去廚房熬了湯,給六娘補補身子骨。”
百全大補湯都舍得拿出來給六娘補身子,可見沈老夫人并沒有因着二太太的事兒惱了她所出的六娘,倘再往深處想,興許沈老夫人也并沒有惱了二太太,又或者沈老夫人壓根就沒将九娘一個三歲小丫頭的話當真。
錢氏多麼精明,此廂聞音而知雅意,聽了沈老夫人這一句,再瞧着沈老夫人為着遮掩六娘暈倒的因由,都親自發了話,坐實了六娘是中了暑氣,後又熬百全大補湯,可謂是給足了六娘的臉面。
錢氏面色不動,隻拿餘光瞧着守在六娘跟前幽幽紅眼,更是露出好一副我見猶憐的慈母心腸來。
錢氏忍不住心下冷冷一哼,而後便扯了扯身旁滿是替六娘揪心的七娘的衣袖,七娘幾乎立時側眸,微微仰頭對上錢氏的視線一個呼吸之後,便已然明白了錢氏眼含的用意。
母女二人不同聲色的微微點頭,各自肯定了一番之後,便見七娘幾步就到了尚穩得住的沈老夫人跟前,福了一禮便湊在沈老夫人耳邊壓低聲音低低說了幾句。
一番耳語後,沈老夫人點了點頭的同時,再看向七娘的目光,便也就欣慰了好幾分,随即就沖幾位且還留在敞廳裡不知是去還是留的幾位哥兒揮了揮手
“六娘如今中了暑氣,也不便留你們幾個,且去族學罷。”
幾位年歲稍長些的哥兒幾乎齊口同聲的道了聲是,而後玉哥兒連同成國公府家的四位哥兒也緊随其後道了聲是,又分了三兩排朝着沈老夫人行了個晚輩禮,一行九人,這才結伴離開了敞廳。
隻不過其間的順哥兒,轉身間,終究忍不住的又朝着滿身乖順的站在衆人之外的五娘身上偷摸着觑了一眼,幾乎是一息不到的功夫,便也就收回了目光,并不敢再瞧,而他的臉上自是為自個兒的偷瞧的行為感到深深的不齒,心裡頭又想着九娘之前揭露二太太的那些天真卻殘忍的話,直待随着一衆哥兒出了榮養堂的院門,順哥兒才百般不是滋味的呼了口濁氣,至于心裡頭究竟是個怎般意思,也隻有他一個人曉得了。
而沈老夫人則一刻未停的,又朝着丫鬟婆子們吩咐道
“還不将六姑娘背去茶息廳的羅漢床上服侍,再打了水給六娘擦手擦臉。”
看了眼七娘,眼中的欣慰之色更濃
“六娘這孩子也是純孝,既是熱的受不住,竟還為着在我這老婆子跟前請安盡孝,生生暈了過去,真個兒是好孩子。”
沈老夫人邊說着話邊瞧着七娘立時接過話茬
“是呢,六姐姐的的确确是咱們沈家女的典範,此番德行孝順,真個兒值得我們這些姐妹争相膜拜。”
沈老夫人瞧了眼二太太身邊的秦婆子已背着六娘又有幾個丫鬟婆子一邊扶着秦婆子一邊扶着秦婆子背上的六娘,一群人,緩緩朝着門外去,二太太也急急的追出了門外。
瞧到這兒,沈老夫人适才淡淡道了一句
“咱們沈家姑娘多矜貴,自個兒的身子骨才是頂頂緊要的,可不興為着孝順我這個老婆子便損了自個兒的身子骨。”
七娘一把扶住從太師椅上站起身的沈老夫人的左胳膊,錢氏立時上前,扶住了她的右胳膊,而先前被沈老夫人摟在懷裡頭的昭姐則一路小跑追到了沈老夫人跟前,并笑着湊趣
“要昭兒說,能在老祖宗跟前盡孝,那可是咱們的福氣,便是六姨為此虧了些身子氣血,還有老祖宗賞的百全大補湯補身子骨呢,更有老祖宗的疼惜在,便是六姨醒過來頭一樁事,也是要懊悔自個兒沒能陪着老祖宗用了朝食,盡了一番孝順心而自責呢!”
瞧了眼昭姐一個小人在自個兒與錢氏中間那麼點縫隙裡頭鑽呀鑽,沈老夫人的一顆心立時便軟做一團,又被昭姐這一襲話給逗的露出了一絲笑眼,立時便脫了錢氏扶着的胳膊,彎了腰,伸出手指戳了昭姐腦門一指頭,且嗔怪道
“就屬你這丫頭慣會哄我老婆子歡心。”
直起身的那一刻,沈老夫人不由得歎了口氣
“也罷也罷,說到朝食,六娘還暈着,今個兒就不留你們用朝食了,你們且回自個兒的院子裡頭用朝食好了。”
衆人先是被九娘那一通話揭露了二太太嘴臉而心驚,後又被六娘暈倒而揪心,此刻得了沈老夫人的這一句,着實是松了口氣。
尤其是盧氏,相對于沈家老三房的人,她一個萬家媳婦,真個兒是外人了,今個兒且瞧了這一出又一出的事兒,隻怕不可胡亂言語的,哪裡還有什麼心情陪着沈老夫人用朝食,還不如回了自個兒的院子,同香姐商量一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