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面上無波,此刻,竟是連平日裡如彌勒佛般的慈和都沒了,隻一副淡然超脫的模樣,這倒是使得原本有幾分盤算的錢氏,不由得一顆心咯噔了一聲,竟吃不準她這婆婆的喜怒了。
不過,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退縮,雖說九娘之前當衆撕巴了她那位好二嫂的面皮,着實是大快人心,不過,九娘到底是她的女兒,當真輪起來,不論有意無意,九娘當衆損了長輩的臉面,實在不妥,以至于,暗示與九娘一母同胞的七娘提點沈老夫人幾個哥兒尚在,六娘暈倒,他們作為兄長關心六娘是一,但到底男女有别,不好久留,也便有了沈老夫人遣幾位哥兒去族學一事。
沈老夫人起初隻不過被九娘惹的心裡頭不舒坦罷了,有了七娘這麼一聲提點,接下來的事處置起來也就順理成章。
而錢氏讓七娘出面的目的也就達成了,一來七娘在沈老夫人心裡頭六個好印象,二則,倘九娘一事惹的沈老夫人遷怒自個兒,也好想了七娘的好,不會苛責于她這個九娘的嫡親母親。
隻不過錢氏到底是個謹慎之人,前頭沈老夫人顯然領了七娘的好兒,心裡頭卻終究放不下心,也便有了折回榮養堂這一出。
觑着沈老夫人辨不出喜怒的臉色,錢氏越發顯得謹小慎微了些。
“說起來,也是七娘與九娘的孝心,兩個小丫頭家家的,一心念着三位嫂子的好兒,特特起了個老早,好去清正堂請了安後,再去三位嫂子的院子裡頭請個安,再奉些個小物什,也好表表她們作為侄女的孝心”
錢氏平平淡淡的叙述着,又觑了眼沈老夫人仍舊不露喜怒的樣兒,錢氏心裡頭越發的沒底,而她口中的話,倒也沒有半分停頓的往下道
“本也是好意,哪裡曉得九娘那丫頭,年歲漸長,倒也不比從前總也不開竅,曉得些羞恥心,覺着她姐姐奉的自制時宜香是尋了孤本古方裡頭記載的,比她的荷包抹額要好些個,說是容她先去請安奉些個小物什,之後再由她姐姐去,兩個人不湊到一塊去,倒也沒個比較。”
話到這兒,觑見沈老夫人眉目間露出些許唏噓來,錢氏惴惴不安的一顆心也往下放了放,不過言語間卻越發的謹慎起來。
“說實話,初初聽到九娘這些個話,我心裡全然沒有怪罪,心裡頭反倒是有些高興的,至于姐妹之間,哪來的那般多計較,也便就全抛到了一邊去。”
幽幽歎了口氣,立時就見錢氏的眸子中似乎含了滿腹的心思,又感慨道
“母親是曉得九娘是個怎般性子的,平日裡,甯願縮在如意居裡頭,也輕易不肯去應邀姐妹們辦的花宴酒宴的,為此,我特特私底下請了唐先生多教授些規矩,不知為她操了多少心,如今瞧她好似開了竅,我這為人母的,心裡頭自然是為着她高興的。”
瞧着沈老夫人眉目間的唏噓改兒變成了為人母的理解,錢氏的心裡頭越發的明媚起來。
“不成想,九娘那丫頭卻瞧到了大嫂二嫂為四娘與五娘備的禮兒,一時童言無忌也是有的,倒是給二嫂惹了不小的麻煩。”
話已至此,沈老夫人也不再故作淡然,而是露出了滿目的凝重以及憂愁,而錢氏瞧了,卻更為的放心。
要曉得,每每沈老夫人能當着自個兒的面露出心思時,那就證明,對自己的信任。
于此,錢氏歎了聲,立時就恭恭敬敬的朝着沈老夫人福了一禮,才鄭重的往下道
“所以媳婦想着,為着二嫂也好,為着咱們老三房也罷,總歸要将那些個閑言碎語的苗頭趁早按下去。”
話至此,錢氏對上沈老夫人凝思的視線,露出滿目滿臉的虔誠
“是已,媳婦才折回了榮養堂,一切聽憑母親做主。”
沈老夫人深深的瞧了錢氏一眼,瞧着她滿身滿心都是對自己的敬重與順從,沈老夫人的一顆心不由得就軟了幾分,便是連先前想私底下喊了九娘來榮養堂問一問她今個兒揭露二太太是真的天真,還是故意為之,這樁事,也全都被錢氏的一席話攪了個幹幹淨淨。
長長歎了口氣,沈老夫人便徹底抛開了對九娘的疑惑。
“也罷,你也做慣了咱們老三房的當家主母,此事交由你來辦最合适不過,再有就是,你三位嫂子畢竟都回了來,二郎媳婦的事兒,也就是你們幾個的事兒,需得記住一榮俱榮一算俱損,老二媳婦得個沒臉,你們幾個妯娌又豈能落個好兒,倘有什麼無法平息的奴兒或事兒,盡管報了我知曉,你隻管一力壓下去便是。”
得了沈老夫人的這一句,錢氏總算徹底放了心。
雖為着她那位好二嫂壓下閑言碎語,心裡頭覺着不值當,卻好歹沒失了婆母的歡心,尤其是将才沈老夫人那一句老三房的當家主母,無不說進了錢氏的心坎裡。
廂還不等錢氏舒一口氣,那廂隻見沈老夫人沖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對此,錢氏隻一心覺着沈老夫人待自己比之其他三個兒媳要好上一分,也便含了分笑意坐了下來。
卻哪裡曉得,接下來的沈老夫人的一席話,着實将錢氏打了個措手不及,乃至整個人差點當場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