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妹放心,便是四叔緻仕,老爺也絕不會瞧幾個子侄受半點的輕慢,甚至不止一次的交代過,但凡勤哥兒中舉之後去京城參加春闱,必定要當嫡親兒子一般看顧。”
大太太挽着錢氏的手,不由得在錢氏手背上輕拍了拍,又滿眼笃定的含笑與錢氏對視了一眼。
雖這會子得了大太太這襲話,瞧她不似作僞,但錢氏心裡到底對自己丈夫為了沈家利益而緻仕不忿,不過面上半點不敢顯出來,隻沖大太太露出個寬厚且溫柔的笑來,便瞧見大太太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越發柔緩了聲音往下道
“另還有七娘,九娘,十娘,我心裡頭都有數,早已盤算着京城哪些個人家與她們三個相配。”
至于九娘與十娘的前程,錢氏還從未盤算過,隻一個七娘,自小便顯出了天資卓越,才情過人,便早期盼着她日後能夠個好前程。
女兒家嘛!頂好的前程,便是嫁一個家世顯赫,夫君品貌無雙,秉性端方,公爹權高位重,婆母知事明裡又寬厚,兄弟和睦又各自有着不錯的前程,好共同支應門庭,妯娌個個都賢惠大度好相處,大小姑子也俱懂事,最好還能嫁個名門望族,得個共進退的姻親。
所以從前,錢氏的兄嫂以及母親來信,話裡話外提及想與沈家親上加親,家裡頭行三的外甥倒是同七娘年歲相當,錢氏幾乎想都沒想,便委婉拒了此事。
錢氏比誰都清楚柳州錢氏同金陵沈氏比起來,那就是小巫見大巫,倘不是當年公爹與父親同在福建任過職,她也不會有幸嫁入沈家。
倘兄嫂母親提及九娘亦或者十娘與錢家做親,倒也可滿口應下,畢竟女子嫁人自來不易,便是自個兒想在沈家立足,也少不得娘家的父兄的幫襯。
隻是可惜,家裡頭統共兩個兄長,也隻有三個嫡子,剩下的四個庶子,哪裡能夠得着沈家女,而行三的嫡子已是三個嫡子中年歲頂小,也還是比七娘大了三歲,總不好越過七娘同九娘或是十娘做親。
而錢氏的旁支子弟也沒幾個出息的,更是夠不着沈家女的邊。
萬般無奈之下,錢氏為了七娘的前程,隻得抱着得罪兄嫂父母的決心,拒了此事。
不過,好在兄嫂父母也有自知之明,更不好斷了與沈家的往日情分,隻怕沈家嫌了錢氏的份兒,哪裡會怪罪錢氏不為娘家子侄着想,拉拔外甥一把的,這倒着實讓錢氏大大舒了口氣。
可,讓錢氏萬萬料不到的是,為着沈家的利益,她的丈夫竟然主動遞了緻仕的折子,這會子,隻怕折子早已過了聖上的眼,批了下來也未可知。
即便如此,錢氏不論是心裡還是眼裡,七娘都是頂頂好的沈家嫡女,隻是到底沒了丈夫有官職加身有底氣,便是此刻尤為的想示意大太太日後替七娘尋摸個品貌雙全,門風不錯的閣老家子弟,一時倒也不好開這個口。
一來,錢氏倒也有自知之明,現如今她丈夫緻仕的折子已遞,便是再是七娘千好萬好的沈家嫡女,身價位份也大不如前。
二來,錢氏到底疼愛七娘,倘她厚着臉皮求一求大太太,單憑她丈夫為着沈家的利益便自毀前程這一樁事來說,也隻有應允的,可門不當戶不對,就算是七娘憑借着大伯子的幹系勉強尋摸了個閣老家子弟,隻怕日後嫁過去要受諸多磋磨委屈,錢氏真個兒舍不得,昔日千疼萬寵放在掌心裡嬌養大的七娘,去了婆家,因着自個兒父親沒有官職而受人鄙夷嘲諷糟踐。
心裡頭百般心思如泉湧,但錢氏面上連着一雙眸子,都隻沖大太太露出一抹感激的笑來,又反握住大太太的手,一開口,滿聲滿氣都是對大太太的感激不盡。
“大嫂與大伯是怎般的人兒,我又怎會不知,我也是自小跟着女先生學了些許道理,很是理解老爺為着沈家遞了緻仕的折子,隻有沈家好,大伯的位置又無可撼動,我們每個房頭以及每個沈家的子弟,女兒才能夠無憂。”
感慨的歎了口氣時,又側眸同大太太相視了一眼,這一眼中,錢氏同大太太幾乎滿眼都是默契的笃信與滿足。
當然,這會子大太太表露出來的眼神是真誠的,而錢氏則是曉得大太太的為人,此刻故意透出這些個眼神與表情,哄了她歡心的同時,又向她以及她身後的大伯子乃至她婆母,對于他丈夫同幾個兄弟以及婆母商量後直接遞了緻仕的折子,很是理解與支持,她是沈家婦,便也要為着沈家利益着想,不是那小家子氣之人,為了日後大伯子,婆母更偏心她們小四房也好,為着七娘與勤哥的前程也罷,總歸事已至此,投其所好,絕沒有半點的壞處。
果不其然,大太太聽了錢氏頗為明理知事的言語,又瞧着她這一眼滿是理解與贊同,絕沒有似之前所想的那般惱羞成怒的哭天抹淚水,又趁着她們大房與婆母頂頂愧疚的時候,要補償,撈好處。
大太太暗自點了點頭時,也越發同錢氏親親密密起來,更在心裡頭盤算着,現如今,小二房小三房還遠遠無需他們大房操心,而大房的幾個孩子,除了即将嫁去梅家的四娘,隻剩下個七哥兒還未相看人家,那麼,不論是她丈夫還是自己,都可以騰出手來,拉拔小四房幾個孩子一把,四叔已然為着沈家自毀了前程,絕不能再讓小四房的幾個孩子受了委屈才好。
一個有意,一個有心,錢氏與大太太妯娌二人越說越是投契,便是到了第二日去榮養堂給沈老夫人請安,錢氏與大太太也是聯袂同行,可見二人真個兒比從前要好的多了。
因着沈老夫人特意要給二太太挽回名聲,今個兒特意留意了眼,待到所有人齊聚榮養堂後,沈老夫人也便笑眯眯的拉着五娘好一番的噓寒問暖,以示她對五娘的疼愛,絕不會漠視二太太刻薄于她,也是變相向衆人澄清了,昨兒個隻是九娘一個三歲小丫頭的一面之詞罷了。
而今個兒早間,五娘忐忑不安的去二太太院裡頭請安,倒不如她所想的會被二太太私下裡磋磨,反倒是得了二太太兩匣子頗為名貴的頭面首飾,還有兩匹上層的京繡,并一件嶄新的,京繡煙籠百蝶穿花千褶裙,以及同是輕薄如煙的姹紫嫣紅半臂。
又被二太太催促着,換上了這套名貴豔麗的煙籠衣裙,不論二太太怎般想,五娘倒是立時覺着渾身一輕,越發涼爽舒适起來,心裡更暗暗的想了句
果然,這不易得的煙籠衣料,頂适合夏日裡穿着,隻不過,她一個沈家小庶女,倘不是二太太為了彌補昨個兒被九娘撕了粉碎的面皮,隻怕也輪不着她穿。
穿好煙籠衣裙,二太太又親自挑了一支至寶齋出的鑲了鴿子蛋那般大的祖母綠攢金發钗戴到了五娘的頭上,适才肉痛的安耐住滿身的憤憤不平。
而五娘也不是傻子,二太太沒有怪罪自己,反倒是一反常态的賞了自個兒兩匣子名貴的首飾頭面,又讓自個兒換上了宮中貢品煙籠衣裙,更是開了她的首飾匣子,挑了件一瞧便價值不菲的祖母綠攢金钗給自己戴上,後面必然有事等着自己。
不過,事已至此,也隻能往好處想了。
不論二太太日後加倍不加倍的報複回去,她也是得了這些個從未有過的好處,也算是得了實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