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來吧小将軍。”何懸梁斜睨着眼瞧僵硬跪在地上的小少年,無端有種厭惡之人露出破綻的幸災樂禍,“莫要為了些無關緊要的人委屈自己啊。”
李堪突然站起身,淩厲的眼神直直射過來,把何懸梁吓了一跳,便聽得漂亮小将軍一字一頓吐出冰冷的字句:“管好你自己。”
站在最前方的周嫽可沒心思與何懸梁這個老迂腐置氣,她正在心中盤算一會見了周翰後該怎麼與他講柔妃之事。她先後前往生息觀與水清庵的事兩人都心知肚明,隻不過明面上還需要李堪找些漂亮話來修飾——比如她不是故意不聽一國之主的話,她隻是吓到了,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周翰默許了周嫽的小動作,但同樣的,在男人的視角裡周嫽也需要提供一些有用的東西以作交換,那就是柔妃的秘密。
周嫽在水清庵得到的消息大多是周翰從前就調查出來的,唯一還算新鮮的便是柔妃的姐妹,不過她并不打算把柔妃姐妹可能存活于世的事情告訴周翰。周翰是個瘋子,她無法确定男人若是知道了柔妃有個流落在民間的姐妹後會不會做出傷人的舉動,且——
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周翰再着手調查柔妃之死了。
對于周嫽來說,周翰對當年的事情調查的越清楚,那麼她沒有皇室血脈的秘密展露在世人面前的風險也就越大。這對她百害而無一利,大不了到時候編出些故事糊弄過去算了,反正當初和柔妃親密之人都死的差不多了,真真假假撲朔迷離,還不是一張嘴的事。
這樣想着,一點冰涼倏而點落額頭,周嫽一愣,下意識伸手想要擦拭,玉生便先一步用袖子輕輕為她蘸去,男人尖細的聲音因為焦心而變了調,“公主,下雨了,要不咱換個地方等吧。”
“周翰耍我嗎。”周嫽壓着嗓子怒嗤,向外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雨滴,眉眼帶着燥意:“連牛毛細雨都沒有,換什麼換,去拿個傘。”
“是,是。”玉生忙應道,連忙揪住旁邊的小太監令他拿把傘過來,下一秒便聽得身後十幾道聲音齊刷刷響起:“臣等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一驚,轉身便看見那個玉面修羅竟帶着個太監就這麼笑眯眯走過來了,忙跪在地上。
周嫽聽到齊齊的參拜聲也是一驚,剛剛蹲下便被身前熟悉的男人托着雙肘扶起,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隻手撤下,轉而頭頂零落雨滴消失殆盡。
熟悉的男聲突然從頭頂傳來:“嫽兒,許久未見了。”
周翰扶住女孩一隻小臂的手微微用力,他今日穿了件銀狼裘衣,銀白如月,毛質油亮,袖口與領口還用金線銀線繡着糾纏的雙龍,他微微低頭,漆黑不見一絲光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雙目自然閉合的女孩,嘴角笑意愈發濃了:“怪哥哥來的晚,叫嫽兒久等了。”
周嫽自周翰忽然現身的恍惚中回過神,暗驚自己竟未察覺男人的靠近,沒有堅持行禮,隻後退一步拉開距離,低下頭:“皇兄嚴重了,是我沒聽見聲音。”
除了玉生以外沒人發現這個這個男人在看自己妹妹說話時的眼神有多麼奇怪,像是山裡的精怪,帶着未經馴化突然入世的強烈好奇心,又充滿了令每一個正常人都感到不适的侵略性。
周翰聞言,粲然一笑,手掌緩緩滑向女孩溫熱的手,一冷一熱的肌膚貼緊,兩隻手似乎都抖了一下,他故意忽略女孩收緊的拳頭,強勢執起來後将傘塞進她手心,解釋:“上山時哥哥嫌車馬慢,等不及要見嫽兒了,便拉着王寬下了車先跑過來。”
傘柄猶帶着男人的體溫,周嫽不動聲色略微松開手讓這把不能拒絕的傘往下滑,握住上面一點的位置,勉強笑了笑:“皇兄真愛開玩笑。”未免男人繼續當着許多人的面說出不着調的話,她連忙轉移話題:“快讓諸臣起來吧。”
“嗯,好。”嘴上應着,周翰仍是站在原地沒有動作,血紅的唇瓣在雪白衣裳襯托下更顯豔麗,他笑着說:“辛苦嫽兒等哥哥那麼久,外面天寒地凍的,快先回去吧。”
周嫽嘴角都忍不住抽動,低頭稱是罷便由玉生撐起傘扶着離開了。等到終于走進所居住的院子,她擡手大力掃去便将玉生握在手裡的傘打落。
“賤人、賤人、賤人!”她憤然咒罵:“當着朝臣的面說那種話,不就是讓那群老頭子更讨厭我嗎!心思歹毒的狗男人,誰要他的破傘!玉生!把這髒東西給我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