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曾探長倒是很關注我麼,竟然連這些年我很少跟丈夫一起外出都知道!”
她緩緩擡頭,掀起眼皮,目光頭一次跟曾白鞏正面相遇,裡面沒有跳腳憤怒,隻有揶揄打趣。
曾白鞏被這話問的有一瞬的大腦空白,随即感到一股火燒火燎的羞慚竄上心頭,被對方看着,竟感到自己渾身上下仿佛被剝的一絲.不挂,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
他臉色青白,狼狽扭頭,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烏太太見他移開了目光,倒也沒有繼續再盯着他看,隻是扭頭望向了門外,那兒有風,吹的一片落葉飛了又落,落了又飛,像隻翻飛的紙蝴蝶。
她恢複了正常說話的聲線。
“我這個人不喜歡熱鬧,就喜歡一個人待着,再加上身子不太好,所以這麼些年,一直在靜養,鮮少出門。”
曾白鞏聽到這話,神色微變,慢慢扭頭,再次望向烏太太,嘴巴動了動,似乎還想再說什麼。
察覺到他的目光,烏太太也不躲閃,徑直看過去,扯了扯唇。
“怎麼,曾探長對我和我丈夫的關系就這般好奇?是不是還得我——”她皺起眉,似很認真地思索了下,“詳細談談我跟我丈夫的房中事,才能證明我跟他不是一對怨偶夫妻?”
她雖然還在笑着,但潘萬鎮已然能從她的話中聽出濃濃的不悅,忙笑着扯起一旁的曾白鞏。
“不好意思烏太太,今日是我們唐突打擾了,有冒犯的地方還請你海涵,”
潘萬鎮一直抓着曾白鞏的手,直到出了烏公館,走到一顆梧桐樹下才松開。
“白鞏,你說說你今天說的那都是些什麼話,讓我怎麼講你才好!”
潘萬鎮滿腔火氣,一面來回走動踱步,一面解開警服上的兩粒扣子,扯着衣領散熱。
“對不起,潘處長,今天讓你為難了。”
曾白鞏垂着頭,任他責罵。
見他這樣,潘萬鎮倒不好繼續說他了,掏出一個小銀匣子,取出一根煙卷遞給他,曾白鞏擺擺手,他現在心裡亂的很,哪兒有心思抽煙。
潘萬鎮便自己點了那根煙卷,吸了一口。
“别跟我說這話,要不是你,我兒子十年前就掉進江裡喂魚了。”
潘萬鎮以前當警察得罪了人,兒子被仇家報複,裝進口袋扔進了江裡,幸好遇見了曾白鞏搭救,跳進江裡将人撈了回來。
潘萬鎮感激他,認了他做幹弟弟,将他帶進警署,親自帶在身邊,一把手一把手将他教了出來。
這麼些年,曾白鞏幾次遭人排擠,也幸虧有潘萬鎮一力頂着,才沒離開警署。
聽見潘萬鎮提起過往,曾白鞏也不免心潮起伏。
“潘哥——”
“我知道。”
他剛一開口,就被潘萬鎮打斷了。
潘萬鎮拍了拍他的肩膀,“白鞏,我知道你現在是什麼心思。但是這件事裡面牽扯的比較複雜,就算要查,也得慢慢來,懂嗎?”
曾白鞏沒吱聲,過了好一會兒,才輕點了下頭。
“好,我知道了。”
潘萬鎮見他情緒已然平複下來,知道他估計想單獨冷靜一會兒,就打個招呼,先離開了。
長了二十餘年的法國梧桐,如一把撐開的金色大傘,在明媚的日頭下,劈出一片兒灰色樹蔭。曾白鞏獨自一人站在那片灰色裡,從貼着胸口的口袋裡掏出一張四寸相片。
若是姜宗元在這裡,一定能發現那正是自己當初拿到警署的那張照片。但他一定不知道,當時拍照片時的情況。
時隔十二年,再次拿起自己曾經親手拍的照片,曾白鞏心裡五味雜陳。
若說曾白鞏之前還抱有一絲幻想,在今日進入烏公館,見到那位“烏太太”後,便徹底破碎了。
他終于明白,之前姜宗元為什麼會那般信誓旦旦,因為如今烏公館裡的那位“烏太太”,跟照片裡的人的确長的一模一樣。
可是,除了相貌一樣外,她們沒有半點相似。
想起那女人剛剛握手時,指尖從自己掌心若有似無地劃過,曾白鞏悲痛的心中閃過一絲輕蔑,
烏公館裡的假貨,輕佻又潑辣,真是連半根手指都比不上她。
但緊跟着是更大的疑惑。
那個假貨到底是誰?
她是何時進入烏公館的?
身為枕邊人的烏振宏,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