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罷，周圍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蘇庭月從琴音中回神，一顆心也跟着咚咚亂跳，原來跟曾白鞏一起出現大庭廣衆之下，也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輕吸一口涼氣，從琴凳上起身撚起裙角，在四周賓客友好的目光中淺淺屈膝，感恩一笑。

“怎麼樣，我的這份禮物你喜歡嗎？”

小跑着回到座位上，蘇庭月雙臂搭在餐桌上，迫不及待地詢問對面的曾白鞏。

曾白鞏的眼睛自始至終從未離開過蘇庭月，明明桌上放着盛開的玫瑰，他的眼中卻隻能看的見對面蘇庭月那燦爛純美的笑靥。

“喜歡，”他笑着點頭，“這份禮物，是我這輩子受過最好的禮物。”

雖然是臨時起意，卻沒預料到曾白鞏會如此喜歡，蘇庭月閃閃發光的黑眸一亮，心裡更加歡喜了。

用完晚餐走出飯店時，天邊那抹橙色燦霞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藍青之色，帶着烏沉沉的黑，自四面八方鋪蓋下來。

這種天将轉黑的陰沉不免讓人心生寂寥，加快步伐。但曾白鞏和蘇庭月卻是不同的，他們剛剛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慶祝了一次記憶難忘的生日，正是歡愉興奮的時候。

金碧輝煌的大酒店有它的好處，溫暖敞亮，孤僻清冷的湖邊小路也有它的妙處，隐蔽安全，曾白鞏和蘇庭月并肩走在路燈下的小路上，腳步徐徐，誰也沒有提出要趕回家去，誰也舍不得結束這曼妙的一天。

忽然遇見一個提着挎籃賣花的婆婆，頭發花白佝偻着腰，蘇庭月興奮地跑過去，屈下腰道。

“婆婆，你賣的是什麼花呀？”

“我賣玉蘭，有白色的，還有黃色的，小姐要買幾朵嗎？”

蘇庭月還未說話，旁邊已經伸出一隻大掌，掌心托着幾枚硬币。

“拿幾朵。”

“嗳，好好好，我給少爺挑一串，就這一串吧，純白的，又大又香......”

婆婆撿出一串正要遞給曾白鞏，曾白鞏卻沒接，隻朝旁邊努了下嘴，婆婆會意，立即将花串遞給了蘇庭月，笑吟吟道。

“小姐膚色白，把這花買回去就算不香屋子，戴在身上肯定也是極好的。”

婆婆賣的玉蘭都是用棉線串起來的，蘇庭月接過，道了一句謝，跟曾白鞏一邊往前走一邊擺弄那花串，時而放在腰上，時而又貼着胸前比劃着。

她神色喜悅，擺弄着手上的花串，如同擺弄一個愛不釋手的小玩意，曾白鞏看着好笑道，“就這麼喜歡花嗎？看你的院子裡種了花，屋子裡擺了花，就連穿的衣服上，用的帕子上，也從來不缺花的蹤迹。”

“當然，”蘇庭月理所因當道，“因為花好看呀，有的熱烈，有的純潔，有的典雅，有的妖豔，就連小小的晚飯花，都是五顔六色的，别有風采呢。”

她一邊說一邊腳步輕快地往前快走幾步，轉過身來比劃道，“等到我以後有自己的房子了，我一定要有一個大大的花園，裡面種滿各種各樣的花，月季茉莉昙花，栀子牽牛金桂，最好再擺上兩隻魚缸，裡面放了睡蓮和魚，等到下雨的時候，便是‘綠蓋半蒿新雨，紅香一點清風’了。”

曾白鞏含笑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倒退着往前走，問，“還有呢，除了花和魚缸，你的房子裡，你的花園裡，還要有些什麼？”

“還要什麼，”蘇庭月咬着嘴唇，思索起來，順手将花串繞到自己的腕子上，“嗯，還要一個秋千，最好再有一座葡萄架，等到夏天乘涼的時候，就可以一邊吃着葡萄，一邊扇着扇子仰頭看星星了。”

蘇庭月暢遊在自己想象的美景中，興奮地擡眼望向曾白鞏，對上他溫和專注的目光，這才發現自己剛才那話似乎有些不妥，竟好像跟他已經走到談婚論嫁那一步，在商量以後的家怎麼布置似地。

她臉上一熱，迅速将腦中這個荒唐的念頭抛去，低頭咳嗽兩聲，才慌忙轉移話題。

“别說，這花果真香的很呢，不信你聞聞。”

蘇庭月邊說邊将白玉蘭往曾白鞏面前一送，等到将繞着花串的手腕送到他面前才察覺，這動作似乎有些暧昧，又連忙收了回去。

清風拂香來，瓊樹生玉蕾——曾白鞏隻感覺自己眼前閃過一絲玉白，再睜眼時便什麼也看不見了，隻有淡淡清香萦繞鼻尖，依稀可聞。

“是吧？”

心髒漏了一瞬的曾白鞏，并未聽出這句問話裡的慌張，他紅着耳朵垂下頭去不敢再看，捏了捏發汗的掌心，隻随意“嗯”了一聲。

蘇庭月也不敢再去看他，收回手後迅速後退兩步，裝作無事地轉身，仰頭，卻見路旁的燈光下已經聚集了一堆細細密密的螢蟲，隔着透明的玻璃罩争先恐後地往光源處撞去。

明明根本碰不到，為什麼還要徒勞的掙紮呢？

蘇庭月心裡奇怪，卻不由自主地擡起手，隔空撫摸那群螢蟲。螢蟲自然是碰不到的，但是她看見了自己的手，挂着白色的玉蘭花串，在路燈下瑩瑩生輝。

學校裡的畢業晚會上有個舞蹈動作便是這樣的，曾經跳了無數次的她熟稔的将每個動作都刻進了骨子裡，以至于才剛做了這個動作，人已經不由自主地踮腳，哼着節拍，跳了起來。

曾白鞏聽見歌聲擡頭，一眼看見了跳舞的蘇庭月。她手上系着白玉蘭的真花手鍊，身上穿着純白洋裙，在路燈下翩翩起舞，一個踮腳一個旋轉，裙擺張開，宛若一朵正在盛放的巨型玉蘭，每一個節拍都踩在了他的心坎上。

蘇庭月好久沒有這麼開心的跳舞了，不用擔心學業，不用顧忌場合，可以盡情地舒展回屋自己的身體，她旋轉跳躍，在下一個淩空時看見仍舊站在原地的曾白鞏，燦然一笑，随即往更開闊的遠方舞去.......

道旁的路燈，一盞一盞，照在地上，像是搭起了一個發光的長長舞台，蘇庭月是這個舞台上的唯一主角，翩然起舞，身姿曼妙，輕盈若仙。

曾白鞏被這樣的閃耀的蘇庭月所吸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直到她越跳越遠，一抹黑影突然從旁邊的樹叢裡閃了出來。

曾白鞏一直嘴角帶笑，直到這時終于神色大變，驚叫：“小心——”

蘇庭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舞蹈裡，聽見曾白鞏的聲音時還未反應過來，直到嗆人的酒氣撲鼻而來，她扭頭才發現一個渾身髒污的醉漢一邊叫着“美人”一邊醉眼迷離地朝自己撲來。

她倒吸一口涼氣，知道自己此時該跑的，但偏偏雙腳發軟，好似坨了的面，壓根擡不起來。

眼見着醉漢離自己越來越近，預料到自己恐怕逃不了的蘇庭月吓的閉上了眼，可意料中的事情并未發生。

手腕被人牽住往後一扯，同時“啪”的一聲，本該撲到蘇庭月面前的醉漢如一隻斷線風筝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