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路歎氣,轉頭走了,在院子裡喊“珍珍”。
“真該讓您看看我爹,他都快幾月不醒了。”江熄的語氣沉了下去,也比剛才恭敬了些。
聞九宴吹了下寫好的藥方:“楚師伯才是此中高人,我最多也就看些皮外傷。”
“我以為他隻是走火入魔。”江熄小聲說。
一開始或許是走火入魔,但三番兩次,他爹的情況早就無法幾句話說清楚。
這樣想着,江熄便更想走了,這麼長時間沒去看他爹,心裡難免有不安。
他接過藥方來,從身上拿出一疊銀票來,示意向還寒道告辭。
“你能再來找我,我還蠻意外的,畢竟你娘的病是我沒能治好。”聞九宴起身,将銀票交還。
江熄搖頭道:“不是您的事,連貴宗宗主都搖頭的事,本就沒有回還餘地。”
當年瞧過他娘病的醫修沒有二十個也有十八個,聞九宴作為藥宗聖手,從未放棄過,這便能讓江熄感念一輩子。
“你當年可不是這麼說的。”聞九宴回憶道。
當年的江熄恨衆人救不了他娘,恨自己也救不了,說了許多過分的話。
“給您造成困擾了,是我年少不懂事。”
聞九宴看着江熄,歎道:“确實長大了。”
後來聞九宴問起魔氣的事情,江熄說了在流火縣的所見所聞,聞九宴十分震驚:“你們竟然能從魔獸嘴裡死裡逃生,倒是命大。”
“人多力量大。”江熄回道。
“不過這位小兄弟骨骼驚奇,在我見過的人中是少有的至火之體,按說不該剛剛築基才對,但也别着急,假以時日定能有所突破。”聞九宴歎道。
向還寒再次行禮:“借長老吉言。”
江熄的靈脈受損較輕,又雙修過,按說靈力應該會如期恢複,但禦劍時還是有些吃力。
“真好,聞長老可不怎麼誇人,他說你以後能突破便一定是真的。”
向還寒聽到一句酸溜溜的話,禦劍慢下來。
“向還寒,我說話是不是真的太難聽?”江熄難得反省,他沒想到聞九宴把他當年的話聽進心裡去。
“少宗主想聽真話嗎?”向還寒看了江熄一眼。
江熄瞬間明白了:“難聽呗。”
他本就有這份自知之明,但是已經長久意識不到了:“哈哈哈,那我以後多注意點,免得你記恨我。”
“我不會。”悶葫蘆向還寒回道。
“怎麼不會,我對你說的話是最多的,肯定難聽的話也最多,這樣不好,得改。”
向還寒沒再說什麼,其實已經習慣了,而且不久後也要分開,再多聽兩句其實也無妨。
行了兩個時辰,他們到了一處小鎮上,江熄落地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要向還寒與他解除結契。
“為什麼?”向還寒沒有立馬答應。
“陸尋那雙眼毒辣得很,估計是懷疑上了,不能讓他看出我們在雙修,不然……”不然什麼江熄也說不出來。
不然陸堯生會知道?畢竟陸尋不像是大喇叭,應當不會往外傳,至多會惡心說他幾句,然後日後也鄙夷不已。
但陸尋自己不也和薛照有糾葛,誰也别看不起誰。
江熄覺得自己還是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但也不排除怕陸堯生知道後被利用。
“解除結契又不難,有備無患。”江熄拉過向還寒來。
看着被拽着的衣袖,向還寒沒有掙紮。
江熄雖然說要改掉說難聽話的習慣,但是他應當永遠不知道還有些話很傷人。
就比如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他的道侶,就比如他們之間的關系随時可以解除。
額頭相抵的時候,向還寒睜着眼,看見了江熄顫抖的睫毛。
明明可恨,但還是忍不住在解除結契後抱住了這虛弱的人。
——
陸尋正在給小二賠被破壞的窗戶和床的錢,其實不止這些,還有數道地闆上的劍痕,以及牆上的一處凹陷。
薛照支着下巴打哈欠,無聊到要長毛了。
陸尋将那些小弟子們派出去散布江熄在天池派地界被魔獸攻擊的消息,隻剩他和陸尋在這大眼對小眼,半晌憋不出一句話來。
不是說不出來,薛照自覺能和任何一個人聊一天都不帶喘氣的,但是碰上陸尋,他就隻想逗他。
但是這人偏不能逗,輕則便是刀劍伺候。
那晚陸尋親了他一下,他做了一宿噩夢,夢見自己被一劍又一劍淩遲,好在昨晚沒繼續做這等可怕的夢。
陸尋退完房回來,隔着兩個桌坐到了薛照對面,然後從卯時坐到了午時。
“你若真想等,退房做什麼?”薛照終于憋不住開了口。
江熄說是三日不回來他們便可以離開了,可這才第二日不到。
“在周圍看到了天池派的人。”陸尋開口。
嚯,回他話了!薛照身子倚在桌邊,還想再說點:“怕什麼,你又不是對付不了,你若不行,不還有我嗎,你我強強聯手,連魔獸都能放倒。”
陸尋沒開口。
薛照歎了口氣,真的很無聊。
午後用過飯後小二也沒攆他們,小弟子們也不敢多問,聚在一起趴桌上睡了。
薛照本也打算睡一會兒,但看到握着劍的陸尋一直看着門口,活像望夫石,就不怼不快。
但沒想到陸尋先開了口。
“他和向還寒什麼關系?”
“他”自然是指的江熄,但……“向還寒是誰?”
薛照問道。
陸尋冷笑一聲:“裝不認識?萬芳樓不是配合得很好,一個用冰一個用火,我看你倆才是強強聯手。”
“歐!”姓李的叫向還寒啊,那倆人聯手騙他!
薛照恍然大悟,随即發現一層結界籠罩在身邊,應該是陸尋害怕其他弟子聽到他們說話。
嘴欠的他還想占點便宜再說實情,但想起江熄臨走的話,又想想自己服下的藥,便搖搖頭:“不知道。”
“好一個不知道,江熄給你服藥,就是因為你知道太多。”
薛照聳肩,天地可鑒,他可沒說,是陸尋自己猜的。
“你說你曾應招江熄的道侶,而我在藏春閣見到了你,而向還寒被謠傳也應招過藏春閣閣主的道侶,所以藏春閣的東家是江熄,更何況向還寒一介小弟子能跟在天淵派少宗主身邊,什麼身份不言而喻。”
薛照聽着陸尋的分析,暗暗點頭,跟陸尋做對手還是有些可怕的,向還寒自求多福吧。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這邊的念叨管用了,不一會兩道身影出現在門口。
“怎麼都在這睡,沒錢了?”江熄環顧四周,有些不解。
向還寒跟在他後面,感受到一道敵視的目光,目光的主人是陸尋。
“小二來壺熱茶,渴死我了。”江熄坐到陸尋對面,腦袋還有點暈。
解除結契時的反噬越來越嚴重,他半晌都沒恢複過來。
薛照一挪了挪屁股,坐到江熄的隔壁桌,伸手道:“少宗主再給我兩顆内息丹呗,最近一直維持冰棺,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你找陸尋要藥丸啊,他又不是沒有,非等我做什麼。”江熄雖這樣說,但解開了乾坤袋。
“我跟他不熟。”陸尋開口。
江熄玩味地撚了兩粒内息丹給薛照:“你惹他了?”
“您可别說了。”薛照看着陸尋鐵黑的臉,小聲說道。
吞下丹藥後薛照便在一旁調整内息,但當他再次睜眼的時候看将向還寒依然站在門口不動,他問江熄:“他當門神呢?”
江熄沒回頭,正在用指頭沾着晃出來的茶水寫字,寫了三筆後抹掉了,回道:“随他。”
薛照皺眉,這感覺不對,這兩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