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頂金冠上鑲着寶石,瞧外觀,要麼是江熄十分愛惜,要麼是不怎麼喜愛的,一點劃痕磨損都沒有。
“怎麼了?”見向還寒一直盯着看,江熄觸發老毛病——沒耐性,催促道。
“沒怎麼。”
江熄點了點桌子:“沒怎麼就快收下,擱桌上礙我吃飯,你也不用疑心,我的金冠都是純金的,你現在一把火融了也是個不差分厘的金球。”
“我沒這麼想。”向還寒收下。
“說來也是我會投胎,要不然哪裡有錢用這種方式修煉,别人十年八年才能築的基,我幾個月就達到了。”江熄自嘲地收起乾坤袋來。
“收了錢在外面就别亂說,對你對我都好。”
江熄慢悠悠地說着,想起剛才店主問他有沒有成婚的話,有心想解釋兩句,但是這畢竟是他後面的計劃,對一個毫不相幹的弟子交代什麼。
向還寒沒問江熄是否與崔桐訂婚,不代表他不想知道,隻是知道自己不配問,問了也不會有什麼不同,于是就着江熄的話說了他能辦到的事情:“好,我定絕口不提,那少宗主,我們解除結契吧。”
“在這裡?”江熄看了看周圍。
向還寒點頭:“少宗主你有靈力可以先回,我恢複靈力還需一兩日。”
“我可以借你。”江熄脫口而出。
向還寒搖頭:“少宗主您剛剛築基,後面又要敲蕩月鐘,還是求穩些好。”
思索一二确實如此,江熄點頭:“但是也不用在這裡吧,我們下山後找個客棧也行。”
向還寒咬了下嘴:“人多眼雜,這裡更好。”
江熄淺淺想了下,肯定是少些人知道他蹤迹得好,但是向還寒這态度有些奇怪,怎麼,拿到錢就急着想走人了?
有一絲不悅,但江少宗主也沒當回事,側頭看了下那邊邊哼着歌邊做湯圓的店主,朝向還寒點了點頭。
向還寒緩緩起身,走到江熄身側,注視着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
裡面沒有與他一樣的留念,大概他早就想結束了,畢竟于他來說,與他在一起這段時光隻是為了雙修不得已而已。
什麼所謂“朋友”和“信任”也不過是維持朝夕相處時候的一種體面。
雨一直在下,打在木棚之上,隻有沉悶的撞擊聲。
向還寒從目光向下看,看着江熄的臉龐,認真又細緻,從此往後,他應該是沒有機會再離得如此近了。
他俯下身時,發現江熄閉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顫動,微風輕輕吹起的發絲擦過向還寒的臉,打亂了強作鎮定的呼吸。
這次受到反噬的是向還寒,他按着桌角才勉強穩住身形。
“你還好嗎?”江熄睜開眼後看着扶着額頭的向還寒。
雙修這一路上,向還寒從未像現在這般靈力虛弱,江熄心底忽生出幾分愧疚,畢竟是自己掠奪了對方的靈力。不過随之他就打消了這念頭,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也為此付出了靈石和疼痛,這種事愧疚什麼。
可是看着向還寒慘白的臉,他還是覺得心髒在下沉,于是急忙從乾坤袋裡拿出内息丹來:“我都忘了還有靈藥,你快吃點。”
暈眩,眼前出現了好多張江熄的臉,出現了好幾隻江熄的手。
他伸手,江熄便抓住他的手,将藥放到他的手心。
有些微涼的手,柔軟細膩。
向還寒自認不是因為皮囊而喜歡一個人的色痞,但是他留戀這種觸感。
再也無法觸摸了,永遠也不能屬于他,一切都結束了。
“謝謝少宗主。”他收回手來。
服完藥後向還寒搖晃着坐回凳子上,比起頭暈目眩,最明顯的感覺是累,像是所有靈力被抽幹了般。
他知道事實并非如此,隻是覺得沮喪,他現在與江熄真的橋歸橋路歸路了。
他枕着胳膊閉上眼:“少宗主,我想休息會兒。”
“嗯。”江熄應聲。
——
“剛做出來的湯圓來了!”
老闆樂呵呵端出兩碗湯圓來,卻見一個伏在桌上,不禁手腳哆嗦起來。
他這些年擺攤見過也聽過不少事,也從話本裡看到過門派恩怨,忽然吸了下鼻子,趕緊跪到江熄腳邊:“我什麼都沒看到,仙長饒命。”
江熄撥了撥湯圓裡的勺子,疑惑問道:“饒什麼命?”
店主匍匐到地上:“他……那公子,是不是死了?”
“哈哈,你胡說什麼呢。”江熄笑道,看了看向還寒:“他就是累了。”
可是等江熄把湯圓吃完,向還寒還是沒能醒來。
“向還寒,湯圓涼了。”江熄拍了拍向還寒的胳膊,人還是沒醒來。
他不放心地伸出手按了下向還寒的脈息,但可惜他不懂醫理,隻知道還有脈搏。
就在這時,雨幕中飛來一道金閃閃的影子,是珍珍。
珍珍晃了晃羽毛上的水,将自己跟蹤所知告訴了江熄。
“赤天峰真是沒事找事幹。”
珍珍跟着劉韶到了合歡宗,珍珍說合歡宗的人已經往天淵派走了。他雙修的秘籍雖然是同合歡宗買的,但是做的極為隐秘,應當不會被人發現,但是合歡宗的人一定認得薛照。
立冬宴請的仙門的中,可沒有合歡宗,這是要到天淵派鬧,還是又要潑髒水到他身上?
無論哪個,看來赤天峰是不想讓他痛快。
珍珍大傷初愈,來回折返又淋了雨,直接一骨碌鑽進江熄的袖口裡找暖和去了。
事不宜遲,江熄原本是想讓珍珍将自己和熟睡的向還寒一起帶回天淵派,可看着珍珍的模樣,他隻隔着袖子拍了拍。
“向還寒。”
江熄又喚了聲,但依舊沒人應。
他隻能讓店主帶話,并在桌上放下錠銀子:“他醒來後告訴他派中有事我先回去了,再給他做屜包子,讓他休息好再走。”
店主點頭應下。
江熄本想去拿傘,卻看着雨幕,把傘放到了向還寒的桌邊。
“你那可有衣衫或者被子?”江熄回頭問店主。
“有大褂。”
江熄又多放下一錠銀子:“我買了,給他披上。”
他召出如意劍,張開結界,眨眼間就飛出了店主目之所及。
“快點上酒上菜!手腳麻利點!”
向還寒筋疲力竭,再醒來時周圍已經坐上了一隊镖局的人,他們毫不避諱正在睡覺的人,非要店主溫他們帶來的酒,再添些包子。
向還寒微怔了一會兒,四下看不見江熄,桌上的茶杯和碗筷都收走了。
看來江熄離開了。
外面的雨也小了許多,看不出時辰來,向還寒注意到了倒在腳邊的傘,拍了拍。
是江熄的,他沒帶走。
店主這邊上着酒和包子,見向還寒醒來了,匆忙解釋道:“跟你一起來的公子有急事走了,傘是他特意留的。對了你餓不,稍等會我給你上屜包子哈!”
那邊镖局的大漢們一個勁的催酒,店主顧不得,沒能再說别的就轉身回竈台。
向還寒撫摸傘的動作間,身上的衣衫差點因為起身滑落。
店主再分神出去看的時候,桌邊剛醒來的人走了,桌上放着一疊他的粗布大褂。
“剛才該跟他說再多休息會的,人家公子囑咐過我,唉。”
向還寒撐着傘走在路上,看見遙遠的天邊晚霞映天,原來已是傍晚。
傘是江熄的,身上的衣衫是江熄送的,劍也是江熄送的,隻是下山的時候撐傘的人不在了。
身上少了負重本該一身輕松,但他隻覺怅然若失。
他們連告别都沒有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