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一番折騰,昏死的崔滿也再度醒來,他看着烏壓壓的人群,胸口湧上一陣血氣,咳了出來。
“崔滿之卑鄙,不僅是抛妻棄子,無情無義,他貪墨成性,我已搜出數本賬冊,他早年慫恿弟子為他尋法寶,緻使年輕弟子葬身。你們敬愛的就是這種師尊嗎?”魏齋揚聲道。
“這不可能!”玄天峰的人指着魏齋說他血口噴人。
“你們不信?”女人卻笑了,仰頭大聲問道:“崔滿,你說我兒說的對與不對?”
聽到這番問話的崔滿渾身顫抖,仿佛血脈逆流般淤塞,他身上已經沒了多少力氣,那隻蠱蟲似乎已經啃食了大片的心髒,求生的欲望讓他說出“是”,但瀕死的痛覺讓他腦海中出現很多畫面,他在裡面看見了小時候的崔桐。
那個控制着小小符紙變成蝴蝶的女孩,會每次都擔心他傷口的貼心小棉襖,她一天天長大,而今日是她訂親的日子,本該風風光光,本該開開心心。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沒做!”他咬牙道。
他不說真話,女人就繼續問,面對噬心之痛,他能夠做到的隻有咬住自己的舌頭拒絕回答。
見崔滿不答,藤蔓之下便有人不信魏齋與崔滿的父子關系,宋晚楓給出了解決之法:“聽聞天池派可通過血咒之術明了血緣上的關系,所以此事定奪,還是得有勞宋少宗主出手了。”
一時間,不少人附和,裡面甚至有崔滿的弟子,他們有些仍然相信自己的師父。
面對這種局面,宋子竣這個局外人被趕鴨子上架,擡手同江熄行了一禮。
這種事情若是阻止了便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江熄也隻好點頭。
“多此一舉。”魏齋雖如此說,但還是咬破指尖痛快取血。
那血甫一從魏齋的皮肉下流出便凝成血珠,有生命般被宋子竣引至半空中,與崔滿的血相遇。
宋子竣念了一番訣,以自身靈力為系,将兩人的血慢慢靠攏,不多時,兩個血球擠在衆人的注視下溶成一體。
“融則有血脈,散則無。”宋子竣解釋道。
看到事實真相的時候衆人嘩然一片,原本隻是蚊聲的議論一時間已經能夠掀破房頂。
崔滿瞪大眼看着地面的魏齋和那女人,隻想立即将他們兩人從這世上抹殺,他當初怎麼就忘了,怎麼就讓這女人活下來了!
他的聲望,他女兒的幸福,他的一切,都在此刻要全部毀了!
他氣血上湧,再睜開眼時,眼前一片漆黑——是魔氣。
怎麼回事?
不僅崔滿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也都震驚了。
“崔峰主的身上……身上是魔氣!”
“難道那個背後操縱魔氣的人是崔峰主?”
崔桐正六神無主,看見這一刻的時候隻顧着拉住身邊的江熄:“不可能,我爹不可能行這種事!”
江熄則是連忙去看宋晚楓,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坦然地看着好戲。
“師父,周峰主,麻煩你們去看看。”江熄皺眉道。
兩人點頭,踏劍升起,在崔滿的身邊構築起一圈結界。
崔滿感受到已經斷裂的經脈在魔氣的滋養下開始連接,他隻是一瞬間的興奮,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慌。
如果是抛妻棄子隻是讓修仙界罵他無恥,但若是做實修煉魔道的話,便是會被追殺并被戳脊梁骨一輩子。最好的例子便是姚榮來,若是他能被及時控制并能有人為他證明清白還好,若是神智被魔氣控制而誤殺旁人,那崔桐怎麼辦。
“不是我!”他朝陸堯生吼道,連瞳孔都在震顫:“我被控制了!”
他用全身力氣開始壓制,并且試圖回想他是在哪裡被誰所陷害,是魏齋和那女人,還是宋晚楓。可是他的神智已經難以控制,他看見自己的手上開始出現血紋,他知道,現在的他隻要凝力去撕魏齋的藤蔓,逃脫是必然的。
可是他不能這麼做,他不能作為第二個姚榮來成為替死鬼,成為自己女兒一輩子擡不起頭的原因。
始作俑者是誰已經不重要了,他隻有一句話必須要說。
“桐兒,爹對不起你。”
說完他大吼一聲,那聲音痛苦中有着瘋狂,然後這個平日唯唯諾諾的峰主,穿着最滿意的錦服,手放在脖頸上,一個靈力爆發,擰斷了自己的脖子。
黑色的血噴灑濺開,從高空落到被巨大的木須撐破的地面。
落到地上的血慢慢呈現出原本的鮮紅色來,人死魔氣便會消散,這意味着……崔滿死了。
所有聲音都褪去,針落可聞,隻有方才歇斯底裡的女人仰頭笑着,一滴眼淚流了下來:“死了,死了好啊!”
說完後,本就蒼白了臉仿佛沒了一絲一毫的血色,好在魏齋扶住了她。
陸堯生和周北墨将崔滿的屍首從蔓上取下,魏齋收了功法便要走。
他知道離開天淵派不會很順利,但沒想到第一個來攔他的人是蕭玉。
“崔峰主的事情雖然結束了,但剛才魔氣的事情小友得解釋下。”
此前他們蓬萊派被人誣陷與魔道為伍,蕭玉自然不會放棄任何一次抓住魔道之人的機會。
楊燦等人原本備受打擊後跪在地上,此時也都站了起來,朝着魏齋說道:“剛才能與我師父接觸的隻有你,定是你使了卑鄙手段污蔑我師父。”
魏齋冷笑一聲後回道:“我不至于為了他去修魔道。”
但楊燦顯然沒有放過他的打算,如果真讓他就這樣出去了,他們玄天峰的名稱就算徹底垮了,他揮手在魏齋面下降下荊棘:“魏齋,你還敢硬闖不成!”
魏齋操縱佩劍一邊斬開荊棘,一邊又施法操縱菩提根幻化成木籠,将幾個朝他動手的弟子困在其中。
魏齋帶着母親打鬥,令其呼吸急促起來,捂住胸口,嘴角湧出血來,魏齋見狀并不想多言,腳下一踩便是一條木藤,将前方的人甩開:“讓開!”
木藤的威力不小,有幾個實力一般的弟子被抽打了出去,多數禦劍而起,在空中俯瞰着魏齋。他們并不覺得魏齋能夠離開,在場還有好幾位峰主和外門厲害的人在,總不能讓魏齋為所欲為。
眼見魏齋指尖凝聚靈力還要動手,一個人走了出來:“魏齋,你母親先交給我看顧,别逞強。”
人群中走出來的是平日裡最默默無聞的壇主向正雁。
衆人都知道魏齋和巳淵壇的關系不淺,于是紛紛給向正雁讓出一條路來。
或許是見到熟人的緣故,魏齋确實放下了一點警惕,而且眉宇間露出一些逃避的眼神來。
江熄稍微松了一口氣,這要是真打起來可就難收場了,他朝陸堯生看去:“師父,後邊的事交給您了。”
陸堯生點頭。
一場盛大的訂親宴最後死了老丈人,玄天峰滿山的紅綢在午後便成了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