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前面還是亮堂堂的,到後面關押犯人的地方立即變了風格,明亮的太陽光一點都無法穿透厚厚的牆壁照射進來。
窗子更是隻有高高的小小的一口,一點天光射入,更覺得這裡面黑暗,小小的屋子裡點着幾個火盆。
火光跳躍,一張簡單的椅子靠牆而放,一個頭戴道士紗帽的臉色黝黑的中年人無神地坐着,聽到一串腳步聲,道人垂着的腦袋才緩緩擡起。
進來就看見一個形如槁木的臉,胤祝一抖。
四爺扭頭問旁邊的大理寺卿許明川:“用刑了?”
許明川正在一眼又一眼的觀察胤祝,聽見四貝勒詢問,即刻上前回禀:“隻是用溫和的手段問了問。”
事關八貝勒,那個人敢對重要人證用刑?
四爺請大哥直郡王坐在書案後的主位上,自己在旁邊坐下,這才對左右已經到齊的官員道:“開始吧。”
直郡王說道:“我沒有四弟缜密,還是你主要來問話吧。”
四爺沒說什麼,拿起主簿遞來的審訊簿看了看,小小的審訊間坐着有十幾個人,但此刻隻聞紙張窸窣翻動的聲音以及火盆裡的炭火噼啪聲。
胤祝是第一次看到大理寺的審問場景,特别有興趣,十三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都能感覺到這個弟弟的鬧騰。
胤祝的手被拍了拍,“嗯?”他疑惑地看去,十三擡手擋着嘴唇低聲道:“老實點。”
胤祝點頭。
兄弟倆的動靜很小,但許明川一直關注着跟好幾個阿哥爺們同來的這位,忍不住扭頭看了眼,沒想到十三爺對這個小學生竟如此親近。
對,就是小學生。
康熙四十二年之時,許明川曾任江蘇巡按,考到婁縣的時候,有個學生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這個學生,他前面的縣試府試試卷極為優秀,院試題前面的答得也很好,但後面的策論簡直是狗屁不通。
許明川想把他低低的進了都說不過去,後來還曾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前面的兩級考試作弊了,親自調閱過他的試卷。
發現字迹行文還真是同一個人的。
許明川覺得這是個人才,雖然黜落了他的卷子,但把人叫來見了見,沒想到學生才十三四歲的模樣。
許明川就想,此子大有可為啊,對他鼓勵了一番,當時說的話他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讓這個學生多看科舉程文,平日經常去集市看看,還說他文章火候快到了,早晚有一天能進學。(1)
後來他回京,也是關注過這個學生的,跟江蘇那邊的朋友寫信打聽,卻聽說對方仍舊在院試打轉。
許明川隻好放棄了這麼個學生苗子。
但是,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許明川又看了胤祝一眼。
十三早就察覺到這家夥鬼鬼祟祟的,這一眼看來時,溫和又威嚴地對之笑了笑,提醒道:“許大人,您不專心問案,隻看我們兄弟做什麼?”
兄弟?
許明川差點把手裡的案卷扔了,起身道歉:“十三爺,下官知錯。”
十三擺了擺手,讓他坐回去。
胤祝看了這個人一眼,覺得有點眼熟,隻是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人罷了。
這時,四爺低沉的聲音在小小的審訊室響起:“張明德,先說說你的來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