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宋死了。
他憑借着靈活的手腳、機敏的身軀以及聰明的頭腦,躲開了陳望津四十四碼拖鞋的追殺。
奈何陳望津他開挂。
殺蟲劑的攻擊範圍實在太大了,他就算是會飛也不見得能躲開。
陳望津也是真的狠,怕是對着他把那一瓶殺蟲劑都給噴空了。
那是一種濃烈的橘子皮混雜着薄荷和艾草的味道,一下子就讓喻宋好像回到了童年,還在老家跟着爺爺奶奶去割苦艾的記憶。
肉身痛苦,精神亢奮,靈魂顫栗。
那股水霧落在蟑螂的殼上,他也是第一次意識到,蟑螂的殼居然也是有感覺的,就像人類的牙齒和指甲,感覺并不靈敏但也是有感覺的,一開始是涼,然後就是被灼燒的痛感。
無處不在的柑橘薄荷艾草味兒灌進了鼻子裡,他并不抗拒這個味道,但他現在的這個蟑螂身體卻本能地抗拒甚至害怕這個味道。
害怕到呼吸已經紊亂,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了。
更可怕的是,他明明很難受,很痛,身體裡不知道哪個部位,像是胃又像是肺,有什麼東西在從體内往外捅刀子,痛得喻宋整個人快要炸開了似得,但他的腦子卻感覺很興奮。
像是踩在雲端,飄飄然的,血液都在沸騰着。
可是,這股興奮感蔓延開來之後,卻是讓他的肢體完全不受控制,喻宋想要往陰暗處爬,躲進去,四肢卻抽搐起來,像得了帕金森,一直抖抖抖。
完全不聽他的使喚。
身體裡炸開的痛,身體外火燒火燎,四肢不受控制地亂抖,喻宋一邊難受得要死,一邊在頭皮發麻中帶着奇怪的爽感。
瘋了。
複雜的感官堆積,而後慢慢消散到喻宋什麼都感覺不到。
拇指大的赤紅色生物,整個軀體都翻了個個兒,背朝地磚面朝天,六隻腳連同兩個長須毫無規律地一通亂抖。
最後,動的弧度越來越小,直到完全僵硬。
意識徹底消失。
喻宋死了。
被痛死的,堪稱慘絕人寰。
淩晨的天悶黑裡透着藍,城市邊緣的地方遠離繁華,也尤為寂靜。
白綠棋盤格紋路的窗簾後,深藍色的床上透着模糊的長條人形輪廓,修長粉白的手癱在床邊,毫無生氣。
又過了好久,半遠不近的不知從哪兒傳來聲火車鳴笛,白得發青的指尖終于艱難地晃動了一下。
又一下。
從中指蔓延連帶到其他手指,幅度越來越大,直到握成一個拳頭。
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好似糊了一層厚厚的膠水,喻宋怎麼也睜不開。
不能真的死了吧?!
努力地調動自己的一切感官,從手到腳,身體裡像是憋了一口氣,越來越脹,喻宋也越來越明确地感覺到身體的存在。
氣血上湧,終于,喻宋猛地睜開了眼!
“呼——”
不受控制地深呼吸了好幾下。
昏暗中,朦胧地看見一個正方形的東西,那應該是他先前自己挑的吸頂燈。
啪得一聲,喻宋按開燈。
暖白的光照亮眼前的一切,是他的房間沒錯。
一手握着拳頭,一手捂着心髒,喻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氣,感受着自己對身體的控制,和血管裡流動的生命力。
骨頭縫裡好像還能感覺到那股細細密密的鑽心的痛的餘韻,喻宋後怕地拍了拍自己。
這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他現在還頭暈眼花,渾身乏力,好像真的被殺蟲劑毒死過一次似得。
想到殺蟲劑,仿佛就又聞到了那股緻命的柑橘薄荷苦艾味兒,胃裡頓時泛起一陣惡心。
不行,想吐!
喻宋掙紮着要從床上爬起來。
結果剛撐着身體站起來,就是一陣天旋地轉,腿腳不聽使喚,猛地又栽倒回了床上。
艹!
這一颠,喻宋更想吐了。
下意識擡手捂住嘴,這一摸,指尖卻是一陣濕乎乎的黏。
低頭一看,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