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朝霞露出一絲魚肚白時,微月和陸一駕着馬車往朝陽升起的方向駛去。馬蹄沾上了草尖的露水,打濕了腳踝的絨毛,車轱辘也沾上了幾片嫩綠色的葉芽,在後方留下了兩道筆直的車痕。
馬車從曠野駛入了樹林,然後往上沿着盤山小道向山頂跑去,逐漸深入叢林的深處,直到被參天大樹所包圍,眼前也看不見任何活物,隻有頭頂那樹杈交錯間漏出來的天在提示他們所處的方位和時辰。
在四周光線趨于橙黃時,梨初将車窗打開一半,目光所及的地方已被翠綠的植被填滿,鼻尖能聞到山林間清新的空氣,驅離了旁邊安柏沅喜點的熏香味,令梨初忍不住多深呼吸了幾下。
“越到深處,空氣越清新,”安柏沅淡淡道,“看來你挺喜歡。”
梨初也沒有遮掩:“誰讓你整日點熏香的?”
“不同的熏香有不同的作用,”安柏沅說,“我隻偶爾點點。”
梨初不相信的看着安柏沅,心想自從認識的這段時間,每天基本都是熏香燃完了就續上,這也叫偶爾?
見梨初不相信,安柏沅提醒道:“你想想在擇崖鎮你受妖物影響時,是不是我用熏香将你喚醒的。”
梨初眨了眨眼,恍若想起好像還真有這麼一回事,那晚的熏香氣味梨初記憶深刻,是一股淡淡的木質沉香。而安柏沅平日點的則是一股複雜的氣味,像冬日冷冽的空氣,又像盛夏的鸢尾花,雖看似兩不相幹,但融合在一起卻又很舒服。
“那你自己用的有什麼作用?”梨初問。
“自然是遮——”安柏沅頓了頓,“遮住氣味。”
梨初皺起眉:“氣味?”
安柏沅沒有多說:“你以後就知道了。”
這句話很難不讓梨初往不好的方向遐想,他看着安柏沅閉上了眼睛,腦中浮想聯翩。難道安柏沅有什麼隐疾,不得已而為之?嗯,很有可能,那這一定讓他感到很自卑吧。罷了,待安柏沅願意自己說出口的時候,再讓他用仙術祛除他的隐疾,屆時安柏沅也會用崇拜的眼神看他吧。
這麼想着,梨初忍不住嘴角一彎。
正當梨初陷入幻想時,突然,遠處隐隐傳來一聲渾厚的敲鐘聲,梨初掀開窗簾,發現他們已快到山頂的位置,能看見西斜的日頭,柔和的霞光在樹林間投下一束束光暈。
馬車旁已彌漫着稀薄的白霧,而在鐘聲傳來的方向,依稀可以看見一處翹起的夔龍脊頭,涼風吹過,隐約可見一片黛瓦。
梨初收回手,安柏沅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他看向梨初,眼中一片平靜。
“陵隐寺到了。”梨初回看着他,說道。
穿過這片稀薄的白霧,眼前的視野頓時開闊了。
青山白雲,怪石嶙峋,舉目四下皆是草木郁蔥,翠鳥啼鳴。
一座黃牆黛瓦的寺廟就靜靜的矗立在其間,門口擺着兩墩石獅子,守着中間半開的大門,門上一副匾額,字迹工整的寫着三個大字——陵隐寺。
馬車悠悠停在門口的青石闆地,陸一上前打開車門,将矮梯置于門旁,扶着安柏沅和梨初走下馬車。微月則上前一步,想要去敲門。
還未等微月走至台階上,門内便出來一位穿着僧袍的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和尚,眉眼舒然,雙掌合十于胸前,對着微月以及剛下馬車的梨初和安柏沅微微欠身,凝聲道:“各位施主遠道而來,貧僧法号摒塵,特來相迎。”
安柏沅微微一笑:“在下安柏沅,這是我的侍從微月和陸一,這位是我的……”
“在下白梨初。”梨初不知道安柏沅會口出什麼驚語,便立即打斷回答道。
摒塵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淡淡的凝聲道:“各位施主請随摒塵來。”
聽聞此話,梨初和安柏沅對視了一眼,然後啟步跟上已重新進入寺内的和尚。
走進寺内,眼前是一個小前院,院中立有一鼎,兩側有懸挂着祈願牌的長廊,直通前方燃着香火的大殿,其餘便是低矮的白牆隔間,應是僧侶的住房。
廟宇不大,目光所及之處的牆垣遍布裂紋,木質的頂梁和圓柱也有被蟲腐蝕的痕迹。這樣的寺廟不像是會吸引衆多香客前來拜祭的模樣,再加上位置又是在山頂,想必日常定是人煙寥寥。
梨初一路走,一路好奇,這座寺廟距離京都千裡,又不是名寺,這皇帝為何要将剛出生的王爺送來這裡呢?既然送來了,也不修繕修繕,難道真如擇崖鎮的百姓們所言,皇帝對王爺避諱到如此地步,竟是想讓其在此自生自滅?
這麼想着,梨初看了看旁邊的安柏沅,隻見安柏沅面色平靜,眼中也沒有一絲波瀾,看上去不像故地重遊的樣子。
前方的摒塵在一扇緊閉的門前停下了腳步,他對着房門欠身說:“師父,客已到。”
房内傳出一位老者的咳嗽聲,摒塵後退半步,側轉過身:“各位施主,請進。”
摒塵說完便繼續雙手合十,他靜靜的站在門旁,面容舒展,眼神淡然,即便穿着粗制的僧袍也抵不住周身那平穩的氣勢。在這破舊的陵隐寺内居然有這樣一位和尚,實屬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