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接連下了幾日的雨,陵隐寺的牆頭又悄然爬上了青苔,黛瓦上也是一片青灰。所幸今日陽光高照,消祛了一些水汽。
春風帶着初夏的熱氣拂過長廊,吹動了廊上懸挂的祈願牌,今日休沐,大殿之上沒有念經的和尚,倒也安靜了許多。梨初坐在廊沿上,雙腳懸于廊外,看着腳下石頭上的青苔。安柏沅則立于他身側的廊柱旁,看着他專注的側顔。
輕柔的風陣陣吹來,兩人的衣袍随風翩動。耳畔是木牌撥動的聲音,身側是日思夜想的人。
“再與我說說你以前的事吧。”梨初說。
安柏沅一默,跨步在梨初身側坐下,一陣淡淡的熏香拂來,梨初的指尖不自覺的動了一下。
“你想聽我的,還是……?”安柏沅問。
梨初看向安柏沅:“有區别嗎?”
安柏沅頓了頓,微笑道:“沒區别。”
梨初轉過頭看向廊外的池水,裡面有兩條紅色的錦鯉正在池子裡遊曳,偶爾露出魚嘴吐一圈泡泡。安柏沅伸手摘下旁邊盆栽裡的一片綠葉,朝池子飛射而去,池面的平靜瞬間被葉片擊碎,錦鯉也慌忙的逃竄到水底的石頭裡。
“先前與你說過,我自有記憶起便是被關在一個籠中,”安柏沅一改往日的揶揄,沉聲道,“被父親收養後,因我年歲尚小,便配了些許奴仆來照顧,但最開始時,父親先指派了一位乳母。”
梨初晃動的腳尖一頓。
“在乳母的照顧下,我過了幾日自有記憶起最愉悅的時日。可未有幾日舒坦,一日父親恰巧撞見我朝乳母笑了一下,便決定将乳母驅走。我那時剛從先前的折磨中緩過神來,自是不肯乳母離去,于是父親索性當着我的面将乳母殘忍殺害——”
梨初一驚,看向安柏沅那面色平靜的臉。
“——我還記得乳母當時并未完全死去,她倒在地上,血染透了地毯,我看見她的眼睛,很亮,”安柏沅依舊很平靜,仿佛在說别人的故事,“她看着我,似乎在說,讓她解脫吧。父親将沾着血的刀刃遞給我,那刀刃很重,但我還是毫不猶豫的拖着刀刺入了乳母的心口。”
“……”
安柏沅柔和的看着梨初:“很驚訝嗎?是不是對我感覺很失望。”
梨初握住安柏沅冰冷的手,說道:“不,你的乳母應當很感謝你幫她解脫,否則她還會受盡折磨。”
“可若我當時沒有對她笑,沒有纏着她不讓她走,也許父親就不會殺了她。”安柏沅說。
“……”
安柏沅深吸了口氣,繼續道:“之後父親就派了微月和陸一來陪我,但因為先前的事,我不敢與他們過于親近,微月和陸一也很盡職,我身邊的侍衛每月更換,但唯獨他們兩個一直都在我身邊。”
“這也許是你養父給你的彌補,”梨初說,“他可能也後悔了。”
安柏沅嗤笑:“後悔?他這一生殺人無數,連親人都下得去手,怎麼可能會後悔。而且我是他一手培養,也許有朝一日,我也會變成他那樣。”
“你會嗎?”梨初問。
安柏沅沒有說話,半晌,他問道:“若我變得殘忍嗜血,你還會在我身邊嗎?”
梨初微笑着搖了搖頭。
安柏沅面色一僵:“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