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的安全屋裡沒有放很多東西,布置簡潔。
波本威士忌和蘇格蘭威士忌被用來做他們的代号名,這兩種酒他們都沒有興趣。最後買了一瓶黑麥威士忌和一瓶希拿酒回去。
降谷零很想吐槽:“希拿其實一點都不好喝,你買這個不會是想調‘希拿子彈’吧?”
諸伏景光:“……你想多了。”
他隻是把希拿酒買回去,往波本的安全屋裡找地方一放,沒有要開封的打算。降谷零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忍不住笑了:“那你是想讓四人小隊共同在場咯?”
他們兩個人加上黑麥和希拿,可不是四人小隊麼。
降谷零将兩個玻璃杯拿出來,分别放進冰塊、注入黑麥威士忌,其中一杯遞給諸伏景光,“說起萊伊和希拿,這次行動明顯感覺他們的關系變好了。完全沒有以前那種奇怪的違和感和随時要鬧掰的感覺。希拿為了萊伊的妹妹警告我們的時候,我可是相當驚訝。”
諸伏景光隔着簡易小桌子坐在他對面,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着透明玻璃杯,平淡凝視着裡面琥珀色的酒液,藍色鳳眼中看不出情緒。
“是啊,我也很意外。以前還有明顯的隔閡,大概是四個月前,他們的關系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我也不是每一次都在他們身邊,不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肯定有事情發生了。”
他把藍色兜帽外衣脫掉,扔在一邊,隻穿一件高領的黑色内襯,眉心輕微皺着,擡頭看向降谷零時,狹長上挑的鳳眼又恢複一副平靜無波的樣子,“你之前說去調查希拿的背景,查得怎麼樣?”
這是上次代号考核時降谷零說的。距離他們取得代号,已經過去一年。
“我查到的不多,但也有一點收獲。
“她父母都是組織的代号成員,很早就去世了。她應該是在組織長大的,三年前開始跟着琴酒出任務,更早的事情查不出來。我猜可能是因為她年紀比較小,所以一直沒有取得代号,直到去年和我們同批考核。
“也因為是組織苗裔,所以年紀輕輕就獲得代号,和很多代号成員也有不淺關系。萊伊或許就是看中她在組織的關系和背景,所以才和她交往。”
降谷零一隻手撐在桌子上,坐姿随意,肢體放松,紫灰色眼眸十分澄明。在幼馴染面前,即使是說着組織的事情,他身上也沒有流露出波本那一面的陰暗危險。
他和諸伏景光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幼馴染可不是說着玩的,他對景光相當了解。
“其實代号考核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很關注萊伊和希拿。或者應該說——你很關注希拿。”
他直視景光,終究是當面揭穿了這件事。
降谷零同樣是個相當細心、觀察入微的人,代号考核的時候,他對希拿和萊伊之間的奇怪關系有所察覺,但沒有像景光那樣多次捕捉到希拿對萊伊的殺意。而且正常情況下,誰會這麼關注别人的感情狀況,有一點點變化和不尋常都記得清楚。
諸伏景光沉默片刻,無奈地笑了笑,“果然瞞不過你啊,zero。”
降谷零斟酌了一下,不知道要怎麼說。是萊伊女朋友這一點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組織成員。”
“你想到哪裡去了,”黑發藍眼的青年端起酒杯抿了幾口,神色沒有什麼起伏,“我隻是稍微有點在意而已。”
降谷零根本笑不出來,看着他不說話。
諸伏景光仰頭将杯子裡的黑麥酒喝完,又給自己倒滿一杯,認輸似的開口,“好吧,我是很在意。”
安全屋裡沉寂得可怕。
就像降谷零想的那樣,那完全不是什麼名正言順的事情,心思被拆穿的那一刻,一股酸苦自知的微妙情緒在諸伏景光心中擴散。
并非是想要辯白什麼,而是單純地想要把那些事情告訴幼馴染。過了許久後,他才輕聲開口。
“你知道我第一次遇到她是什麼情形嗎?那時我剛結束卧底訓練,不停洗黑假身份的履曆,心情掉到了谷底,看什麼都是灰暗的。恰好在路上碰到一個走丢的孤兒院小孩,我把她送回去,就在孤兒院的那棵櫻花樹下,看到被一群小孩子圍住的她。”
他回憶起那副畫面,藍色鳳眼頃刻變得柔軟起來,猶如晴空下碧波萬頃的海面,輕輕震顫着浪花和漣漪。即使世事變化無常,那副明亮的畫面依舊留存在他心底,穿越時空抵達每一個現在,從未褪色。
“她的眼神比櫻花飄落的春天還要明亮美麗。Zero,那種感覺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樣形容。時間像箭矢一樣筆直向前,我就跟随着時間往前走,在這條狹窄的、有去無回的唯一一條路上,看到了她向我迎面而來。
“那個時候我突然就意識到,人的生命那麼有限,而時間無涯。如果有什麼東西能夠超越時空而存在,那一定是她那時看向我的目光。
“我沒有問她的名字,隻是短暫交集了一下。我從來沒有覺得貝斯包這麼沉,沉到讓我不想邁開一步,離開的時候甚至覺得,我可能把自己靈魂的眼睛留在了身後,念念不忘地朝着她的方向。
“我原本想,和黑暗做鬥争就是一種保護光明的努力,保護一個平安和諧的世界也算是保護她。後來……你已經知道了。第二次見她,就是在七号酒吧。她跟在琴酒身後,一身讓人心驚的強烈殺氣。我一點都不想相信她是組織成員,但事實證明……她就是一個心狠手辣的組織成員。”
諸伏景光說到這裡頓了頓,将杯子裡的黑麥酒一口悶下。
他知道降谷零看不慣萊伊。從理智上說,諸伏景光很欣賞萊伊,萊伊是黑暗世界的一匹孤狼和一把尖刀,是強勁的對手和可靠的同伴。但是——他其實同樣非常不喜歡萊伊,隻是他——的确更會僞裝而已。
降谷零一直認真聽着幼馴染講述他和黑澤月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幾乎在他停頓下來的那一刻,降谷零就意識到,還有一些事情景光沒有說完。
在這個時候他就思念起萩原研二來了。
真的很麻煩。他不會處理這些事啊,要是萩原在的話,他肯定知道要怎麼開解景光。
希拿、黑澤月。他在心底默念着這兩個名字,不經意地回想起在電車站台上碰到萊伊妹妹的那天。
希拿穿一身大理石紋樣的連體牛仔褲,搭配溫莎領的白色襯衣,露出修長脖頸,頭戴一頂深棕色的牛仔帽,富有層次感的長直發披在身後,整個人的打扮俏皮又可愛。
太陽光線将車站分割成明暗兩半,将他們籠罩在陰涼那一邊,将她裹在陽光下。她的發絲和皮膚都仿佛閃着一點金色的光芒,黑澤月蹲下身去和小朋友說話,臉上的表情溫柔得像是春風過柳。
降谷零看過很多次了,希拿僞裝出來的樣子也是像極了那麼一回事。
“如果她真的隻是一個心狠手辣的組織成員,我可能還會比現在好受一點。”
諸伏景光苦笑了一下。那種歎息似的語調和奇怪的話喚回了降谷零的注意,他聽出了景光話裡無計可施的那種苦悶,“難道她不是嗎?”
“你可能很難相信,但那确實是發生過的事。半年前有一次,我和萊伊被派去執行不同的任務,我先完成任務回來,之後又接到一個緊急任務,是和希拿一起行動。地點在一個公園。”
他在公園外的點位準備狙擊,黑澤月去把目标引到适合動手的地點。事情很快解決了,諸伏景光确認目标情況的時候,看見她神色不對,稍微留意了一下。
那時正好有一個小孩在附近爬樹,躲在枝繁葉茂的樹枝上沒有被發現,聽到聲音一看,就見目标中槍倒地、鮮血橫流的場面,他受到驚吓,頭朝下從樹上摔了下來。
發現異動的黑澤月想都沒有想,當即轉身沖過去接住了那個小孩。她被砸得摔倒在地,一邊謹記着任務,在死亡現場引起更多人注意前,迅速将那個小孩一并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