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算讓警視廳的人登上這次舞台嗎?”
“再快一點!等他們的位置固定下來後,我會安排讓警察入場的。當初專門預留這一手……今晚就可以檢驗一下,我有沒有找對方向。”
卡着城市道路限速的敞篷跑車在燈光閃耀的街景中穿梭,在話音落下後再次提速。坐在副駕駛座的人戴着無線耳機,一手抱着筆記本電腦,跳躍的光影照亮了他一雙惡魔似的眼睛。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們大概想不到,我提前放置的發信器和竊聽器——”
飛速行駛的敞篷跑車将沒說完的半句話揉碎在風中。追蹤器上不斷移動的紅點靜止了下來。無線耳機中傳出接連的爆響。迅疾而突兀,是數道槍.聲。
-
這是白井由羅和沖矢昴第二次見面。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前面,不鹹不淡地聊着客套話。汽車平穩行駛在馬路上。灰原哀不怎麼說話,但有三小隻作為靠譜的氛圍組,多少緩解了白井由羅和沖矢昴兩個陌生成年人之間的尴尬。
占蔔師所說的地方坐落在大廈裡,是一間布置得很漂亮的工作室。
實木書架上塞滿了不知從什麼地方淘來的舊書,翻開裡面全是各種各樣的圖案和解說,牆上貼滿了少年少女們穿着法袍舉行集會的照片,蝴蝶狀的燈懸挂在吊繩上,按亮燈光時投下重重蝶影。
中間空出來的位置上雜七雜八地擺放着許多繪制着魔法陣的地毯、圖紙,還有幾張簡陋的露營桌椅,上面堆着彩色的糖果盒。
工作室裡沒有人,幾個小孩在裡面跑來跑去,滿臉新奇地驚叫着。元太站在桌前打開了一個鐵盒,裡面是擺放精緻的巧克力。他頓時流下口水,想要挑幾個出來吃。
白井由羅瞥見這一幕,占蔔師說的那句話忽地在她腦海裡響起,“今晚不要吃糖”。
“别動!”
幾個人全部停下來看向她。
她語氣嚴肅:“占蔔師好心讓我們來參觀,不可以随便拿走他們的東西!”
“好吧。”元太滿臉失落,乖乖地放下了手裡的鐵盒蓋。他左顧右盼,終究是有點舍不得,見大家都轉開了視線,偷偷拈起一塊巧克力塞進嘴裡,舔了舔手指竊喜一笑。
白井由羅随意扒拉了兩下書架和儲物櫃,判斷這應該就是一群魔法愛好者的據點,倒是沒什麼特别之處。
她這樣想着,瞥了眼工作室内的現況。
沖矢昴坐在矮小的露營椅上,長腿舒展,眯着眼睛随手翻看着一本書,那副學者氣十足的外表越發顯得斯斯文文。他看的似乎是講烹調的書。灰原哀抱着本講煉金術的書,席地坐在櫃子底下看得津津有味。步美拉了她好幾次,她一轉眼又回到那本書面前了。
白井由羅覺得奇怪,這個茶發女孩也沒怎麼纏着她,不像那些就喜歡和年長的姐姐一起玩的小女孩。所以她到底為什麼會叫她出來呢?
在她移開視線後,沖矢昴将書翻過一頁,借着推眼鏡的動作,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另外三個小孩新奇地跑來跑去,快鬧瘋了,把整間工作室翻了一遍,唯一值得稱道的是有好好把東西放回原位。
造訪結束之後,在回去的路上步美覺得有點遺憾。不論是放學後大家一起去波洛咖啡廳找占蔔師,還是之後來探訪魔法師基地,都是她極力主張的。但灰原哀依舊興緻寥寥的樣子——還是沒有像她期望的那樣變得高興一點。
步美在自己衣服口袋裡摸了又摸,突然間驚叫一聲,“啊,糟了,我的偵探徽章好像掉了。昴先生,可以停一下車讓我回去找一下嗎?我想應該是掉在工作室裡了。”
沖矢昴從後視鏡看了眼,把車停在路邊。他剛剛把車開出停車場,距離大廈非常近,步美打開車門跳下車,“我很快就回來。”
白井由羅從車窗看出去。
這邊樓群密集,高低錯落的鋼筋廣廈非常多,步美跑向廣場,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夜晚間歇性閃爍的燈光中。他們先前上去的那座大廈黑漆漆的,隻有幾戶窗格亮着燈。
後座的車門打開了,灰原哀不放心步美一個人,正想跟上去,白井由羅拉開安全帶,回身把自己的帆布包交給了她,緊跟着打開車門,“我跟她去看看。”
“那就拜托你了。”灰原哀抱着她的包。想到有個成年人跟着更好,她也沒追上去了。
-
她們回到三樓的工作室,始終沒有找到掉落的偵探徽章。期間碰到一位打掃衛生的清潔工人,步美上前詢問。
“黃綠相間的徽章?之前好像有看到掉在地上,不過我掃進垃圾桶裡了。哦不巧,垃圾剛剛才倒出去一次。如果你們要找的話,就去垃圾站吧,從偏門出去往西走,第四個路口右拐之後第二個路口左拐。”
“謝謝你!”步美很有禮貌地道謝,當先跑了出去,一邊回頭對白井由羅解釋道,“那是我們少年偵探團人手一個的專屬徽章,是很重要的東西,我一定要找回來。”
聽到要去翻垃圾站,白井由羅差點就說出來放棄的話,偏偏步美非常執著,她隻好無奈地歎了口氣,繼續跟着。順着樓群後面的小路往垃圾站走,她一路皺着鼻子,心理作用一上來,感覺空氣裡的味道都變重了。
一輛面包車擋在狹窄巷道中間,她們從側面擠過去。漆黑的夜裡大片大片白色衣角猶如反着微光的幽靈躍入視線。花花綠綠的鈔.票飄在充滿腥氣的暗稠血.泊中,肆意揮灑出詭異畫面。
那奇怪的味道不是她的錯覺。
幾團慘白人影倒在紙.鈔和血泊的扭曲混合物中,唯一站立的人握着一把消音手.槍,左手将脫下的白色防護服外罩扔進面包車裡,在滿地血.泊.屍.首中慢悠悠地去取消聲器。鮮血從他腳底蜿蜒而下。
步美硬生生停住往外沖的腳步。喉嚨遏制不住發癢,一張口就發出了一聲尖叫。她飛快捂住自己的嘴。
槍.聲一響。
子彈比她的手還快,直沖她腦袋而去。白井由羅被尖利的聲響震得心髒驟停,眼疾手快抓過步美躲到面包車的另一側,尖銳的爆鳴貼腿飛過。
步美滿眼驚恐,緊緊咬住嘴唇,嘴巴裡全是幹澀發苦的味道。死一般的寂靜中,鞋子踩起水花步步逼近的聲音清晰可聞。連續幾天都是晴天,哪有什麼水花,隻可能是血泊。
這分分秒秒,如同噩夢中被殺人魔追趕的恐怖循環。步美緊張地拉住白井由羅的手,“快跑!”
距離太近了,對方還有槍。白井由羅半蹲下身,把手搭在步美肩膀上,眼神鎮定地迎上小女孩煞白驚恐的臉,“我們分頭跑。你往回,我走另一邊,聽到槍聲也不要回頭,知道了嗎。”
步美點了點頭。
“快走。”白井由羅下一聲話落,她拔腿就跑。
鐵片被撞擊的槟梆聲在車輪側邊猛地一震。槍聲極近,白井由羅才覺得距離不對,下一刻,身着黑衣的人鬼魅般出現在眼前,冰冷的槍管頂在了她的腰間。
鋒利的視線掠過她。她身後,步美的裙角模模糊糊地一閃而過,轉進了後面的路口。
“真是麻煩……”
對方輕啧了一聲。
視線從回到面前的人身上,他輕微擰眉,覺得被槍抵着的這人鎮定得過頭了。他把槍口往回收了幾寸,“上車去。”
白井由羅瞥了眼面包車。憑着巷子裡極其微弱的一點光線,她勉強看清,車裡疊着幾個黑色的手提箱,還有一個敞口的麻袋,裝得滿滿當當,幾沓紙鈔從中滾落出來。
看樣子,這夥人大概是剛搶完銀行,因為分贓問題又起了沖突。
被槍抵着的白井由羅不打算激怒對方,順從地從打開的車門跨上了面包車。她抓住座椅靠背,回頭看了眼那人臉上的白色面具。
“我會照你說的做。不過我想問,既然我沒有看到你的長相,隻憑聲音是沒有足夠辨識度的,你應該沒有必要多背上一條人命吧?”
脫下罩得嚴實的白色防護服後,他的身形變得清晰起來。此時正用槍頂着她的人穿着黑色衛衣,身材高挑、并不健壯,發尾挑染出的幾縷紅色在微弱的光線下不甚明顯。酷似黑客的扮相風格和他不高不低的中性聲音給人一種年輕感。白色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面具下方抿得平直的嘴唇毫無感情的痕迹。
“廢話少說,”車内空無一人,五具屍體被留在巷道裡。對方跟在她身後上車,充滿威脅意味地對她道,“你最好會開車。”
他偏頭的方向對着駕駛座。
略高的椅背隔開了前後座。白井由羅迫不得已從後座翻了過去,被迫趕鴨子上架,開起了面包車。這種時候,就算不會開也要硬着頭皮踩油門吧。
車鑰匙沒有拔下來,她轉動鑰匙重新點火,道:“我剛才有說過嗎?你的面具很酷。”
“恭維的話對我無用。不過你好像很關注它……‘行動之際,記得戴好面具’,這是有個人對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