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泷澤家。一個平頭男性面無表情地指揮着手下搜查這間住處,黑框眼鏡壓在那非常有特色的眉毛之下,顯得此人尤為傲慢。
離開中之島時,泷澤空以為隻是有些需要他配合調查的小事,等他到家後發現,那完全不是什麼小事。兩名公安警察生怕他逃跑似的,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和肩膀。
這群公安聲稱,他們抓捕到的一名恐怖分子交代說自己受到過泷澤空的資助,他們還找到了該恐怖分子和他的通信,表明他有從事恐襲的嫌疑。他們把那封所謂的通信出示給他看,的确是他的字迹。
畫家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被警方查上門,不是因為他做過的事情敗露,而是因為被人誣陷。假如有人查到了他真正的案底、找到可以指控他的證據,他情願認輸,但這些假造的罪名硬要按到他頭上……
“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我不會承認。”他反複說道。
管家和女傭人出于對他的信賴,試圖讓那些公安們相信,他絕不是那樣的人。泷澤空保持着一個清白無辜的人該有的反應——在這件事上他的确無辜。當他們準備闖入他的畫室時,畫家終于受不了了,十分不滿地喊道:“這是我的私人領地!”
幾位警察迅速闖入進去将他的畫室翻了個底朝天。數不清的畫高下挂了滿牆,一些是泷澤空收藏喜愛的名家畫作,一些是畫家本人的得意之作,望之猶如色彩的迷宮。還有部分畫作疊在一起,靠牆放在地上,最上方随手加蓋了一張報紙,看日期是上個月底發行的,上面并沒有什麼灰塵。顔料、瓶瓶罐罐、畫筆堆在落地窗前的畫架下面,一個小型書架和小長桌上放有花瓶,裡面插着幾株鮮切花。
對于旁人來說東西太多顯得混亂,對非常熟悉它們所在位置的畫室主人來說無疑是亂中有序。被警察們翻過一遍後,畫室不再能維持主人熟悉的樣子。這裡除了與藝術創作相關的,鮮有别的雜物,他們暫時沒能翻出來什麼可疑的東西。
這群公安警察像獵犬一樣到處探嗅,泷澤空盡力保持自己的冷靜,面無表情。即使即将面對一段時間的監禁和調查,他也不太擔心。唯一令他心情陰郁的是,他從來不讓别人入侵的聖地,被暴力突破了圍牆,留下一連串無法抹去的淩亂腳印。這讓他強迫症似的介懷,感到自己的淨土被玷污了。
他反複在思考一個問題。他近期有沒有和誰交惡?要說最有可能損害到誰的利益——新島武被殺害的事,他雖然參與其中,但沒人知道;針對毛利蘭和工藤新一(或者應該說江戶川柯南)的行動原本計劃在今夜開始,被這件事意外中斷了。
會是誰在背後陷害他?
公安将他帶走時,畫家表現得異常配合,不掙紮、不怨怒。但如果去看他那雙灰色的眼睛,就會看到裡面異常閃動着的光芒。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牆角。放在那裡的是一疊畫作和一張報紙。
那裡藏着一串名單。
江戶川柯南、灰原哀、白井由羅、安室透、松田陣平、萩原研二、世良真純……他猜想,陷害他的人沒準就在這些人之中。而這串名單,按照他和那個人的約定,很快就會到那個人手上。
他像個信任國家、信任公安的良民一樣叮囑他的管家老先生和女用人,“别擔心,我相信真相會水落石出,而我是清白的。”
從頭到尾清楚事情是怎麼回事的風見裕也稍稍移開了視線,闆着一張臉。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也不知道他面前的嫌犯心裡在想些什麼。
這位眉毛獨特的平頭男性低頭看了眼手機,想要确認一下是否有自己上司的來電或者郵件。他倏忽一頓,因為表情變化太大,眼鏡從鼻梁上滑下了一點。一條醒目的消息跳出來,落到了他鏡片後劇烈收緊的瞳孔。
【海嘯警報!!】
他焦慮地操着手機,試圖聯系仍舊待在那座海上孤島的上司。由于一時着急,他忽略了旁邊嫌犯投來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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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處于無信号狀态。安室透并不怎麼擔心白井由羅。對普通市民,他是個正義而有親和力的公安警察,但對氾檌分子,他向來是沒有感情的戰鬥機器。
浸淫黑暗已久,他不關心他們的死活。他再度看了眼手機。沒有來電、沒有新郵件。上一封郵件還是組織成員發來的。電子光在晦暗雨夜裡幽幽亮着。
【你會出現在島上真是令人意外,波本。不過我也有看到你那位甜心,你最好是來約會的。不要忘記你現在背着嫌疑,組織在這裡有任務,管好你自己和你的甜心。——Vermouth】
暴雨持續不斷地從黑色大傘劃下的地界外入侵,細小水珠碎在屏幕上,讓上面的字變得大小不一。手機屏幕被按滅,暴雨下的世界重歸黑暗。他大理石一樣冷峻無情的面孔上掠過一絲微笑,由于成算在心,顯得十分像是對某人的嘲諷。
看到“泷澤空”的那一刻,安室透就猜到,這人是貝爾摩德假扮的。先前表現出來對白井由羅的擔心,就是故意做給她看的。真正的泷澤空已經離島了,他非常确定,因為就是他通知風見裕也,讓登島帶走命案犯人的警察順便叫走泷澤空。
聽到毛利蘭說的有關泷澤空的那些話,安室透想起來一個細節。當初披鬥篷的塔羅占蔔師出現在波洛,泷澤空問店員梓小姐,“那個人是今天第一次來嗎?”榎本梓回說:“沒有,她最近經常來這裡,是來做占蔔練習的。”他看了那邊好幾眼,說了一句話,“那得留心一點,她是個有秘密的人”。
占蔔師當然有秘密,那身鬥篷底下恐怕是個連環殺手。查案的時候伊達航和佐藤美和子曾就此事問過泷澤空,他回答說:我是個畫家,可能對一些不好的氣息比較敏感,她給我的感覺不太愉快。
那個時候,泷澤空已經把答案如實說出來了。“從靈魂看人,清晰可見”。總是把“秘密”和“靈魂”這樣的字眼放在嘴邊,這是畫家最大的破綻。
毛利蘭轉述的那句“泷澤先生就覺得你不是一般的可靠”,更多像是一句驚吓,在畫家先生的認識裡,“安室透”根本就是正義人士這邊的吧,渾身刺眼的紅光。
組織中的“波本”是個神秘主義者,對方可能并不知道他是組織的人。看出他的底細後,泷澤空就是一個不定時炸彈,随時能夠摧毀安室透的卧底生涯。懷璧其罪,他不能再放任對方和組織的人接觸。
他讓風見裕也去調查過泷澤空,這人總是會詭異地被牽扯進各種案件中。此外,他和貝爾摩德聯手準備在鈴木号列車上抓捕雪莉時,以及他在度假酒店完成暗殺任務時,泷澤空都在現場。
他不相信巧合。這個畫家絕對有問題。沒有證據?不要緊,公.安.非.法.作業也不是第一次了,先給他進去再說。
那個弄得神神秘秘的畫室,一定還有别的秘密在裡面。可惜通訊斷了,不然能讓風見裕也給他現場轉播一下。他已經交代,讓風見裕也把畫室裡的東西全部封起來收好。
安室透把手機揣回兜裡,後續的一系列計劃在他頭腦中預演和展開。相似的雨天,突兀地,一雙黑色的眼眸再次在他心中浮現,萦繞着謎一樣深不見底的氣質。他不關心白井由羅,但他很關心她去哪兒了。
他一早就聽到風聲,組織想要報複矢内元司,得知泷澤空和白井由羅都要來中之島,恰好就是矢内暫居休養的地方,他懷疑是不是組織準備動手了。多虧貝爾摩德發來的這封郵件,讓他更确認了這件事。他安排了人手悄悄跟随矢内元司,竊聽器裡一直沒有傳出什麼動靜。他始終不知道執行組織任務的人是誰。
他來中之島是為了進一步調查這兩個時常出現在波洛咖啡廳的人。确實不太好解釋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毛利蘭和貝爾摩德不約而同給他找好了理由,他不介意暫時先用着。
棧道上空空如也,除他之外沒有第二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