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五年前先皇後青年逝世之後,淑妃就是後宮中位份最尊者。但是這實際意義上後宮的第一人,卻是個離群索居的性子。淑妃沉迷道學玄法,不但不與妃嫔交集,甚至連皇上也不歡迎,除了每個月給太後請安的日子,也就隻有在賞花宴這樣的大型宴會上,才能看見這位淑妃娘娘的真容了。
她大約二十四五的年紀,面容蒼白清瘦,頭戴白玉冠,身披玄鶴氅,比起妃嫔更像是一心清修的女道。想來修道之人一向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為宗,淑妃娘娘即使不滿,也是淡淡的:“鄭美人的心意難得,但後宮開賞花宴,本是借民間習俗,與百姓同樂,也讓後宮姐妹開懷。若一味追求名貴花種,奢華靡費,卻是本末倒置了。”
鄭錦書臉上得意的表情一僵,心中怨怪:淑妃不過是一個早被皇上忘在腦後的老女人!那翠微宮和冷宮也無異,卻也擺着主位妃嫔的架子來為難自己!
可惜後宮之中,尊卑有别,即使心裡不服氣,鄭錦書還是不得不闆着臉,屈膝請罪:“淑妃娘娘說得是,嫔妾受教了。”
“哎呀,本宮不過來遲了一刻,姐妹們已經這樣熱鬧了!”人未至,語先聞,來人一襲胭脂衣裙,在綠意盎然,粉白花朵之間,如同火焰一般耀眼奪目。
低位的妃嫔們紛紛起身,連鄭錦書也懂事地收斂了神色,對着來人恭謹行禮:“參見昭儀娘娘,娘娘萬福。”
“妹妹們快起身,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多禮。”周昭儀對着妃嫔們微微點頭,又轉向淑妃笑道:“淑妃姐姐安好,妹妹今日伺候皇上用早膳,略遲了一刻,還望姐姐海涵,莫要怪罪。”
鄭錦書癟癟嘴,都把皇上搬出來顯擺了,誰還敢怪罪她呀!
淑妃早知道周昭儀是這樣一副風風火火的性子,她早不參與後宮争奪多年,隻求将這宴會順順當當辦完,回翠微宮清修去,半點也不願與周昭儀口舌糾纏,“妹妹能來就好,繼續賞花兒吧。”
周昭儀卻掩唇一笑,“方才一進來就看見鄭美人眉頭微蹙,可是有什麼不開心?”
鄭錦書心頭一凜,周昭儀盛寵跋扈,前幾年還有打殺了邀寵舞女的傳言,鄭錦書心中對她畏懼非常,戰戰兢兢站起身,“嫔妾……嫔妾并沒有什麼不開心的,隻是方才聽了淑妃娘娘的教導,反躬自省,愧疚自己辜負了皇上和淑妃娘娘舉行賞花宴的好意……”
“原來如此,鄭美人容貌出衆,又這般伶牙俐齒,是個讨人喜歡的丫頭。隻可惜近來的柔福宮卻頗為冷清啊。”周昭儀漫不經心地撥弄着羅扇上繡着的牡丹花,一雙媚眼又落在了低眉斂目的吳香凝身上,“吳婕妤倒很是得皇上的喜歡。本宮聽說你和鄭美人從小是青梅相伴的好姐妹,怎麼,如今卻不想着在皇上面前為你的鄭妹妹多引見引見呢?”
吳香凝被這般發難,卻也面色不變,不卑不亢地回應道:“妾身不過一小小婕妤,侍奉君上從來謹小慎微,皇上不問,并不敢多言一句,更不敢以卑微之身,妄議後宮侍寝之事。比不得昭儀娘娘與皇上相伴日久的情分。”
“好了。今日是賞花宴。”淑妃略帶警告地看了周昭儀一眼,“本宮記得周次輔最愛花木,為此在京郊建起的葳蕤園在京城之中飽受贊譽。周昭儀家學淵源,想來今日也帶來了不少奇珍花木,不拿出來讓諸位妃嫔都開開眼界?”
“淑妃姐姐既然如此盛情相邀,那妹妹哪有不應的道理。”周昭儀擡起手輕輕擊了兩下掌,便有小太監分作兩列抱着花木魚貫而入。
“吳婕妤,鄭美人,你們也坐下吧。一直站着,不明底細的人,還以為是本宮跋扈,為難了你們呢。”周昭儀紅唇如火,嫣然一笑,鄭錦書卻踉跄後退兩步,跌坐在了圈椅上,拿着茶盞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虞韶看着周昭儀如同神仙妃子坐雲端,就連在自己心裡難以抗衡的鄭錦書,在更上位者的眼中,也不過是蝼蟻浮萍。原來,這就是高位者的特權,這就是——權利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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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司花署正八品司使夏秋,參見美人主子。”鄭錦書正為了賞花宴會上出醜的事情不爽,見到陌生的女官,心下奇怪,“夏大人不在司花署當差,怎麼來了我這兒?”
“微臣來柔福殿正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皇上聽聞,前幾日賞花宴上獨美人獻上的金帶圍,花種珍稀,照料得當,便知美人身邊有侍弄花草的妙手。今日南诏使者入宮,進獻了一批奇珍花木,司花署的女官們人員有限,便讓微臣等人來向周昭儀,還有美人這兒求兩個侍花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