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每個日落,每個日出,親筆寫下的一行一字,都不住地往外湧冒着她們那份真心。
朱妏妏笑笑:“沒關系的,蔣鶴賢很親切呀,他人也很好,你們親手給他是不是更有象征意義呢。”
兩年前她也見過蔣鶴賢書桌兜裡無數封靜靜躺落的情書。
潔白的紙張印着所有少女純潔而好奇的心事。
那兩個高二的小學妹一溜煙趕緊跑了。
朱妏妏凝視封面的“蔣鶴賢”三個字。良久,她也提筆寫了一封。
墨水最後在紙張上留下收鋒的痕迹,朱妏妏心裡砰砰直跳。
她覺得自己有點無聊有點糾結。傻得冒泡,遲來的青春悸動大發。
朱妏妏把三封信封摻和在一塊,塞到了蔣鶴賢的單肩包裡。
夾層外面的最上端一眼就能望見的地方。
之後一個小時她坐立難安。
時不時想貓腰鑽回去把自己那封揪出來扔掉。
見蔣鶴賢已經從廳内退場坐回原位,朱妏妏便就此作罷。
晚上一起在一中的食堂吃飯。朱妏妏嘗着一塊糖醋裡脊,不住點頭懷念:“還是這的口味适合我們。”
蔣鶴賢一邊劃着手機一邊看她吃飯。不時放了筷子,隻把胳膊壓着桌面。
仿佛這頓就吃到這裡潦草收場,他主要的工作是為看她如何解決饑腸辘辘。
朱妏妏擦擦嘴道:“你下學期有什麼計劃,我知道你們學院有個老師挺喜歡你的想把你收進研究室。”
蔣鶴賢仔細想象下學期的行程安排,垂眼淡淡說:“好像還挺忙的,除了睡覺我還打算去西藏玩玩。”
朱妏妏一口水險些嗆不順,蔣鶴賢伸手過來給她撫背。
朱妏妏臉微熱。
蔣鶴賢也意識到衆目睽睽下的親密,卻不覺得有何不妥。
在朱妏妏的注視和小聲提醒裡,他才慢慢把手松開。
兩人都覺得學生聚集的地太不自在。倒完餐盤,一前一後忙不停蹄地走到外面。
朱妏妏也不想太唠叨。可不知是否被蔣鶴賢太過縱容,而無意識沾染越線的氣息,嘀咕了幾句蔣鶴賢的社交圈子。
蔣鶴賢伸着懶腰把煙叼出來。
餘光秒見巡邏的老師,意識不妥,蔣鶴賢拉着朱妏妏找了處僻靜地才吸了一口。
朱妏妏皺眉看着他。
她望望左右四裡無人,可仍像随時會被教導主任抓包般心悸不定。
她揪着蔣鶴賢寬松的袖子說:“你是真一點不怕。”又停頓一下笑着看他,一張小臉皺成白嫩嫩的包子。
朱妏妏滿心無奈又不得順着他一起幹壞事,蹲到草邊,“我知道了,你下學期忙,不但要旅遊還得抽功夫去陪你的酒肉朋友。”
蔣鶴賢一點沒隐瞞自己的朋友确實都不是能談心的知心好友,幹脆點頭。
朱妏妏歎氣,也不再多說什麼省得看起來面目可憎,松開了手說:“随你吧,順利畢業就好了。畢業以後,一切都會自然而然步入正軌。”
朱母經常和她說,不一樣的年齡人的看法都會大相徑庭。
比如十幾歲同齡人都在為考學而埋頭苦幹,在這個年齡錯失良機,畢業後淪落揮汗苦力的人,往往哀歎少年青春一去不複還,他這輩子最好的轉機被他無端浪費。
比如少年浪蕩子白白蹉跎歲月,落得三四十歲一身孑然。
看當初的同輩都成家立業便心生羨慕,開始質疑當初自己不婚主義的豪情壯志。
朱母每逢過年,表現得很體貼人意。
各大姐姐哥哥都愛與她聊天。出去了逢人便說還是朱母開明,理念先進,不會強逼着她們這群單身主義相親結婚。
私下裡朱母從她九歲開始,就不無惋惜地看着某位優異的外甥。
朱母替他嗟歎:“年輕時豪情萬丈,覺得自己是社會的中流砥柱,能将時代的洪流狠狠踩在腳下,身邊無一人相伴也不足為懼,反正人生還長。一旦歲月漸長,你看他曾經的好友同伴都疏于聚會玩樂,他會不會有被同齡人抛棄的孤獨感。”
朱妏妏天真無邪,爛漫無羁:“表哥堂哥表姐堂姐都不結婚,不就是一群老了還能玩在一塊的同齡人麼。”
朱母笑着把她抱在膝間,一語驚人振聾發聩:“真到這個年代了,當然我們就能舍棄一切,孤身而活。如同一兩百年前你不留辮子就是死罪,現在留辮子倒被看做封建餘孽。歸根結底是那個時代還沒來臨呀。妏妏,走在時代的前端是件不易且痛苦的事,如果你長大了的年代,不婚已經成為公認的大勢,媽媽也會支持你随性而活的。”
思緒回寰,蔣鶴賢一支煙也已抽到末尾。
朱妏妏拍着膝蓋的草屑準備起身。
她的眸光卻在某一瞬間,瞥到鐵欄外托運垃圾車的後箱。
最上端的那封粉紅色情紙,她一眼望見便立刻失神。
原本完好精緻的紙信被肮髒污臭的垃圾環繞,皺得不成樣子。
饒是如此,朱妏妏依舊一眼認出這是她親手折疊的情書。
上面娟秀的蔣鶴賢三個字綿裡藏鋼。
她當然忘不掉,曾經有一天烈陽高照。
蔣鶴賢随手翻過她亂堆的草稿紙,揚眉微訝:“挺漂亮的字,你寫的?”
朱妏妏當時有多麼自得。
現在就有多失魂落魄。
朱妏妏當然确信以他的腦子不會記不住她的一手筆迹。
一如她忘不掉多年前,蔣鶴賢躲這抽煙被她偷偷瞞住。
煙霧繼續地缭繞,薄薄的霧氣被蔣鶴賢揮開。他擡眼朝朱妏妏笑了下:“我早就想再幹那麼一回這種事,煙還是躲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抽,味道最好。”
朱妏妏當時想什麼呢。
她看着蔣鶴賢那被譽為薄情寡義的棱形分明的嘴唇。
想把糟蹋了自己心意的男人,一拳打倒在地。
但她是家教優良而行為姝好的朱妏妏。
所以她隻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