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藏前,朱妏妏查了一籮筐高原反應,說她避之如洪水猛獸也不為過。
一有空就去藥店買這買那的預防。
有一次生拉硬拽蔣鶴賢起床。
兩人繞着滿城的藥店走了一圈,疲累不堪,最後雙雙疊羅漢似的躺在床上。
蔣鶴賢拍她的腰,然後爬起來靠着床頭道:“你别太緊張,有我在。何況火車開過去不是飛機飛過去,好歹不像人家說的那麼可怕。”
朱妏妏也想像他那麼從容慷慨。奈何她打小從事體力活的東西,最後統統都累得在地上直喘氣。
上回她去看了次演出就犯頭暈,一時隻想着能和蔣鶴賢出遊,心裡歡喜就忘了這茬。
蔣鶴賢看她如斯擔心,心情也被她帶得吊在半空。
去浴室洗了個澡擦着頭發出來,坐在窗口,蔣鶴賢和她查閱各項抵抗高反的措施。
朱妏妏也不想掃他的興。知道他是第一次帶女人一起去遙遠的地方玩。
在火車出發前一天畏畏縮縮地穿上厚衣服,舉着一隻滿滿當當的行李箱出發了。
蔣鶴賢摸着她興奮激動和憂心忡忡摻雜,而升起粉嫩紅暈的兩頰:“待會累了你就睡一覺,到景點了我叫你。”
朱妏妏心裡情緒環繞,一時半會熬到半夜也毫無睡意。
她更願意在閑暇時間觀察旅途中的蔣鶴賢。
心想他當年獨自奔上去麗江的高鐵,是否也滿面平靜,望着不斷變換的景色反而如司空見慣。
朱妏妏事到如今仍覺得看不透蔣鶴賢的内心。
他這人好像雨後白天漂浮的濃霧,雖然瘦削高挑得讓人無法忽視,可因不随衆而漸漸被人群遺忘。
上火車頭天還有小孩子扒着門縫偷看,後來被媽媽拽走臭罵一通,再沒來過。
隻有乘務員送水送飯會不自覺多瞟這對俊男美女兩眼。
也許是心态起伏不定,朱妏妏在到達前天晚上比高考那天還緊張。
不,她從小到大都習慣考試,考完了也不覺得心跳波動多大,倒是對自己身體素質的不自信讓她揪緊了蔣鶴賢的衣角。
蔣鶴賢到底是男人的體格。當他伸出手臂環着朱妏妏,耳邊一刹那隻剩下他的心律聲。朱妏妏枕着蔣鶴賢的肩頭,泛白的嘴唇繃成一條線。
蔣鶴賢湊到她耳朵旁,問:“要不要拿個氧氣瓶。”
朱妏妏倒不覺得嚴重到這種地步,軟綿綿地搖了搖頭:“我去床上躺會兒。”
不多時蔣鶴賢也在她的床邊立住腳,又去鎖了門才回來,脫了外套也躺到旁邊的床上。
朱妏妏剛剛吃了點飯,往窗外看見茫茫的景色一瞬就忘了心裡的記挂。就隻記得咔嚓咔嚓拍照,這會再躺下來心情舒爽得多了。
她知道蔣鶴賢睡眠質量不好,也不吵醒他,一個人側轉向牆滑手機。
朱妏妏确實感覺自己一路被吓得一驚一乍。
實際乘火車沒有那麼恐怖,她甚至能做幾個深蹲。
但把蔣鶴賢弄得照顧了她一路,朱妏妏想到這裡回頭看向他。
冷不丁蔣鶴賢也翻身起了簌簌的聲音,他也沒睡:“你現在好點了嗎。”
朱妏妏望着幽深的黑暗害羞極了,悠悠地歎口氣坦誠相告:“沒我想得那麼可怕,比我體測要舒服多了。”
蔣鶴賢沒料到她是用體測來對比難易,低低笑了兩聲。
這兩聲笑給了朱妏妏動力,開始追溯她年少跑完一千多米如何體力不支,臉色蒼白吓得老師送她去醫院。
蔣鶴賢聽了輕描淡寫地說:“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朱妏妏應了一聲,隔了将近十來分鐘發現他還未入睡,暗忖蔣鶴賢不知道什麼原因總是睡不安穩。她難免想到他年幼的車禍上去,放空兩秒趕緊打住。
蔣鶴賢在那端用手臂遮着額頭,卻像和她産生心理共鳴地出聲道:“我喜歡逛山野河川,尤其是我沒領略過的大好風光。在火車上的感覺和飛機不同,人會忘了時間,感覺生命随着車廂的蔓延直行而延長。”
朱妏妏沉默了一會,安靜點頭贊同:“我爸爸他生了肺病後,我家長途出門玩的次數少了。之前也很愛各處遊玩。”
蔣鶴賢了然:“我媽她去世後,在爺爺身邊我很少一個人獨自出門。”
朱妏妏不成想他主動提她已失逝的母親,喉頭一跳。
她不禁咽了口唾沫把臉埋進枕頭,努力不讓聲音聽起來有變:“你媽媽……也喜歡旅遊嗎。”
蔣鶴賢的笑聲聽起來遙遠而缥缈,他答得很快:“不。”然後補充,“我爸也不喜歡,他倆更愛在家待着看書。”
朱妏妏想到蔣鶴賢童年也是被逼着讀書練字,硬生生熏陶成如今寡言沉靜,進退有度而又客氣冰冷,離不開他從小家庭的氛圍就喜靜不喜鬧。
在暗色裡她勾勒着蔣鶴賢的眉眼。
蔣鶴賢挺拔的鼻梁下,連接着線條流暢的薄唇。唇角天生微翹,益發顯得他的笑色淺淡而不達眼底。
再順着他起伏有緻的鼻眼,一路往上。
高挺的眉骨一眼就覺得這人太受上蒼眷顧。
因而看着他的臉有時會心生畏懼。那種冷峻的五官組合與眼眸的笑意,太容易沉淪而成為撲火飛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