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鶴賢餘光看見她的動作,身體依舊靠着車座一動不動,懶散道:“你别擔心,都解決了。”
朱妏妏不敢确信。
雖然不太清楚那姓勞的律師為什麼頻繁和他見面。
但當下,她也不想追問太多,今天中午還有場硬仗要打:“你等下睡會吧,不用太着急。我爸媽今天都在家的,特别是我媽,她調班了也沒手術,所以應該不會生事。”
蔣鶴賢也不多說,點點頭閉目養神。
朱妏妏一路看着司機送他們到了蔣爺爺家那套久無人居的空房。
朱妏妏一等看到蔣鶴賢平安出現在眼前,素日的大将風範又回到頭上。
拿吸塵器裡裡外外地簡單吸了灰塵。
她很少感到壓力,卻感覺自從和蔣鶴賢相處後時常心慌不明。無論去西藏還是陪他見爸媽,胸房的小心髒總是不受控制地失了平穩。
朱妏妏拿了一本尚還半新的書,閱讀了半小時,心緒回穩。
蔣鶴賢和父母的一家三口照片從書間滑落。
朱妏妏見幼年的他如雪團堆簇,漆眉丹唇。
她暗自不動聲色地擦了擦灰塵,又放回原處。
回到沙發,見蔣鶴賢拿了定型劑,有條不紊而娴熟快速地抓着頭發。
蔣鶴賢不知道朱妏妏何時站在這,手從黑發裡穿梭而過,拿着鏡子看了兩眼,終于滿意自己的造型:“平時确實太懶散了些。”
朱妏妏抿嘴暗笑,拿着襯衫正想遞給他:“換完我們就出發吧。”
蔣鶴賢看眼表:“這裡的超市買菜更方便,不用再去菜市場讨價還價。你看怎麼樣?”
朱妏妏一點也不替他操心,拿了一份備用鑰匙,安安心心在玄關哼歌等他。
蔣鶴賢的外套還沒披上,褲子也穿着來時那條松垮的灰色西裝長褲,腰間扣着黑色的皮帶。
蔣爺爺忽然病危,被救護車緊急拉到市裡來搶救的噩耗傳進了兩個小年輕耳裡。
他們這下全無再休閑的心思,心急火燎地奔到了最近的醫院。
蔣爺爺剛好被擔架擡着推進手術室。
周圍人都被“讓讓”的聲音沖得四分五散,朱妏妏和蔣鶴賢跑到手術室外,攔在了無菌消毒室的門口。
醫院裡不乏有認識蔣爺爺的資深醫護。
不一會幾位外科專家匆匆趕了上來。抱着勢必救活蔣專家的信念,迅速換了無菌手術服,出現在無影燈下。
正值壯年的院長也被驚動,鎖眉看了番蔣爺爺的在院影單。
他婉轉而顧慮地勸導蔣鶴賢:“老人經不起摔,就是蔣老師這種洪福之人也不例外呀。鶴賢,你其他親戚有沒有平日在聯系的。”
蔣鶴賢從剛才起就置身在鬧哄哄的人群裡,找了個空隙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臉色微寒:“料理後事什麼的,還不必現在就開始吧。”
院長瞧他神色冷淡,平日見了太多哭天求地的家屬反而一時不大适應。
朱妏妏出門打電話,回來卻瞧廊道裡人滿為患,扭頭覓了外面的空椅坐着。
她還沒跟朱父朱母說今天要領蔣鶴賢回來見。
雖然從早上起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沒事,今天一切順利,可打心眼總有顆石頭放不下。
現在這情況也沒必要再提這茬。
朱妏妏敲定主意,想起蔣鶴賢還沒吃早飯,在醫院外的食堂買了點包子。
正巧和專程趕來的朱父朱母會面,朱母一把扯住她,電話裡沒法說出口的心急如焚,這會一股腦地倒出來:“怎麼好端端的就忽然緊急手術了。”
朱妏妏想了想,安慰了兩句把他們攔在醫院外的空地邊:“聽說是上回浴室一摔,留下的後遺症。這幾天還查出有家族隐性的心髒遺傳病。加上你蔣爺爺本就身體不好,剛好又受了點刺激,人就昏迷了。”
朱母再怎麼說也是浸淫這行多年的小醫生,當即閉了嘴不再多說。
可心裡的急躁亂轉半天,走了幾圈好容易才平息了。
朱父瞧她長籲短歎的容顔,不禁對朱妏妏說:“很少見你媽這麼失态,剛從屋裡出來差點沒忘了換衣服,我把她揪回去換了身。”
朱妏妏才想起她和蔣鶴賢落在屋裡沒套的外套和褲子。
剛才她在長廊外面,遠遠地看到蔣鶴賢早上精心打理的頭發亂了好幾簇。
朱妏妏深吸幾口氣仍覺心亂如麻,看朱父欲言又止的樣子,把母親也勸着坐下:“這會兒裡頭都是人,我們就在外面等會吧,等蔣爺爺從手術室出來,我們再去張望他也不遲。”
朱父深有同感地點點頭,想到自己那幾年在化療院亂竄,也含了一泡淚,悲從中來:“人的身體太脆弱了,一點病就折騰個半死。我們這會子趕着進去,萬一蔣老師情況不妙,恐怕還會遷怒到我們頭頂。”
朱妏妏看着他無言以對,想了想又說不出好聽的話。
再委婉的好話,在這兵荒馬亂的早上也顯得諷刺十足,便也埋着頭不做聲了。
好在早上冷風漸止,東陽從稀薄的雲層深處照射出來。
輝煌燦爛的金光鋪成了一片絨毛毯子,把醫院幾棵掉光了的樹杈子包裹進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