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不轉睛地點頭。
又怕廚房的人能聽見似的,一個勁放低聲線。聽着就很有些悄語私話的意境。
她還拿了隻抱枕窩在懷裡,給自己定神:“我跟着我們辦公室的小姐妹一起喝的,感覺習慣了就好了。”
蔣鶴賢了然地哦了一聲,旋即看向她,目光澄澈,聲音低啞:“你還真一點不怕難受了。”
朱妏妏才意識過來他是意有所指,也不覺瞟了他的臉一下。
這麼一看,她發覺蔣鶴賢今天是用心打扮了一番過來的。
乍然之下完全看不出和十年前那一次有何不同。
她微怔,急忙低頭掩飾慌亂吃了兩片水果,徹底咽下去了才若無其事說:“因為人是會變的,喜歡的東西有可能不喜歡,向來不适應的也會變得适應。”
話到這裡又斷了。
朱妏妏說完,才覺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跟頭強調這些,太無聊也根本于事無補。
不像是挑釁蔣鶴賢,更像是對自己的一再強調和洗腦。
朱妏妏還是先坐不住,起來去洗手間惡狠狠地洗了兩把臉醒腦,用指甲掐着掌心肉警告自己:“别再提從前了。”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才有勇氣出門。
朱母一見她姗姗來遲,早就放好碗筷敲她上桌:“吃飯了,一直呆在裡面做什麼。”
朱妏妏拖着步子上桌落座。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
竟看見蔣鶴賢的手撩過冰箱裡那瓶酒精飲料,想拿下喝。
結果看了她一眼,他最後又折返回去拿其他飲料了。
朱妏妏收回眼神,一徑吃飯。接下去飯席中的一切談話她隻偶爾插嘴兩句。
大多數還是朱母擺出了慈愛的表情,來問蔣鶴賢的近況。
朱妏妏今天雖然還沒有那麼從容淡定,但至少比過往每一次見面就要兵戎相見好得多了。
說明她漸漸邁上将蔣鶴賢與其他朋友一視同仁的腳步。
她甯可自己能用尋常态度,随意地對待蔣鶴賢。
也不想念念不忘地記挂着他們那些彼此重傷的事情,最後落個耿耿于懷的醜态百出。
朱母一面聽說蔣鶴賢現在的工作是與朱妏妏差不多的崗位,一面瞄着自家丈夫和女兒,表示她之前的決策有多正确。
朱母并不是因他有個家底豐厚的大伯就想巴結。
顧忌對方有位實力不凡的親戚,而不想因做人态度上有問題而落話柄,惹來對方那種非富即貴之人的惹事生非。
她聽着蔣鶴賢的句句道來,不住點頭,嘴角始終挂着一抹淺笑:“進入社會了就好好适應社會成年人的生活,以前的起點是高是低都不重要。”
朱父心說有個深藏不露的大伯,連努力都不需要。每天坐着都能日進鬥金。
可面上他也笑笑,照兩口子之前約定好的模式幫襯說話:“是啊。現在和妏妏一個工作,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朱妏妏一聽朱父話裡藏着點陰陽怪氣,本來不想多話,也被迫放下筷子把這話打岔過去:“爸爸,你前幾天不是說遇見我們高中班主任了麼。”
朱父一聽恍然拍腦袋:“對對,那天忙着工作,忘了說你們老師還專門整理了一份你們那班的人的相冊,爸爸把關于你的照片都拿回來了。”
朱母叫住他:“現在拿做什麼,先吃飯,有的是時間。”
至此,那有關工作的事才輕飄飄揭了過去。
一頓飯還算吃得融洽。哪怕朱妏妏的父母與蔣鶴賢向來不算太親近,也不算太疏遠。
消除這八九年的隔閡還能有今天的和睦,朱母心裡已經很滿意。覺得自己在蔣老師的遺孫上也算做得不錯了。
正是飯後洗碗沉默的當口。
機器嗡嗡地發出輕微的響動,幾乎快把門鈴聲給掩蓋了過去。
朱妏妏還在想,這時間點連快遞員都來過來了,難不成是小區物業來催費。她去開了門。
望着左手一個大袋右手一個大袋的談母,朱妏妏趕緊伸手幫忙去減輕負擔:“談阿姨,你這麼早就來了。”
談母笑眯眯地擦了額上的汗,脫着鞋往裡頭瞄了一圈,不見談父談母的蹤影。
她悄聲問:“你媽媽呢。”
朱妏妏轉身去叫人,且回頭解釋:“他倆在樓上陽台呢。談阿姨你先坐。”
談母仍是笑:“在一塊談心呢吧。”打眼往裡頭一瞧,和蔣鶴賢對望了一眼當即愣在原地。
談母心裡琢磨這年輕俊雅的小夥子來曆。
生怕這是朱家另外相親的對象,一時間她腦子裡轉了好多古怪的想法和惡意的揣測。
甚至還有不忿和委屈。
談母最後都化成僵硬的笑容,問向朱妏妏:“妏妏,民民今天恐怕要下了班才能過來,沒事吧。”
朱妏妏當然知道蔣鶴賢也坐在那,靜靜等着自己給一個答複。
兩方壓力夾攻之下,她心平氣和地點了個頭,雙手卻暗暗地交握在了一塊:“沒事的,談阿姨。我去把媽媽叫過來。”
話落,不等談阿姨扯着她的胳膊私底下問她這蔣鶴賢的身份。
朱妏直接插在兩人中央,互相介紹:“談阿姨,這是蔣鶴賢,我以前的同學。今天來家裡吃飯。”
她知道蔣鶴賢的眼神打剛剛談阿姨進門說出第一句話,就黏在自己身上沒離開過。她也知道,蔣鶴賢今天已經做足了表面功夫。
和她配合着不把家長們扯進他們二人的恩怨。
既然蔣鶴賢壓下了一切,隻笑臉以對朱父朱母。
那麼相應的。那笑容背後的沉默的一切質疑,一切施加的壓力。都要朱妏妏用文弱的身體一人承擔。
朱妏妏也沒看蔣鶴賢。
她望着談阿姨手上那幾袋子珍貴的茶葉禮裝袋。
直到開口的一瞬間,朱妏妏才望着蔣鶴賢:“這是談阿姨,談言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