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大石頭上,風吟微微一怔,少年在她的視線範圍内消失了。
她試圖在海浪之間找到少年的蹤迹,但都是徒勞。
原本晴空萬裡,此間風雲早已變色。
她這才開始有了一點點擔憂。
她突然想起來,少年隻是個凡修,如果過于冒險的話,是可能會不慎死掉的。
風吟試圖問自己,如果這個少年死了的話,她會為他而難過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他們非親非故,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瓜葛。
如果方才他曾栖身的這塊石頭不會為他而感到難過,自己為什麼要為他而感到難過呢?
這塊石頭曾經陪伴了他那麼久,而自己與他不過一面之緣。
風吟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那麼如果這塊石頭身受烈火的焚燒,它會感覺到疼嗎?
應該不會吧。
她和石頭似乎有區别,又似乎沒有。
風吟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停留太久。
因為不久後她就看見,一隻身形龐大可怖的海蛟突然破浪而出,飛到了半空中,像是怒不可遏一般,不太平穩地盤旋了幾圈,然後又猛然一頭栽回了海水中。
那隻海蛟通體呈海藍色,蛟毫在風中搖擺的姿态流暢又飄逸,四爪箕張,尖利無比,比風吟之前在海裡見過的所有海蛟都更加威風凜凜,除了腹部稍圓潤些,完全稱得上是一隻魁梧剛俊的蛟。
它身上的細鱗色澤均勻,流光溢彩,骨架子簡直大得沒邊,如果在千胤城的城頭歇下,一揚尾巴,就能掃到城尾的哨塔。
它的身軀在海面上引起了大範圍的震動,于此同時,看起來馬上要造訪海岸的巨大浪牆仿佛失去了某種力量的支撐,立顯頹勢,蓦地沉了下去。
海面上因為蛟龍和浪牆而激起的水花,将附近的波紋推向了遠處。
看着還算溫和的海浪攀上了這片沙灘,輕輕觸了一下風吟身下的大石頭,然後原路返回了。
海蛟一族,是比鲛人一族還要高傲的生靈,平時不喜歡到岸邊,更不屑于對着毫無還手之力的人族作惡。
這浪牆顯然是方才飛出來又沉下去的海蛟引起的,這還真算是……曠世奇觀。
風吟輕輕籲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千胤城算是保住了吧。
她努力維持着自己神識不散的同時,慢慢地走到了海的邊緣。
海水輕輕地吻着她的白靴子,卻無法浸濕它。
海上又起了一陣狂風,她就站在那兒,看着海蛟一會兒飛出海面,一會兒又跌回海裡,一會兒噴水,一會兒甩尾。
她好不容易在那灰藍色的後背上,數不盡的蛟毫間看見了一抹玄色的身影。
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少年,在蛟背上看起來,微小得像是一粒黑豆子。
少年和海蛟拉扯了很久,他手裡的劍快得讓風吟捕捉不到他的動作,隻能看見有一道反複出現的劍光,如雷似電一般,撕開了陰雲密布的長空。
風吟發現這隻海蛟每出海面一次,背上的蛟毫就會肉眼可見地變秃一點,她算了算,再重複十幾次,它就會完全變秃了。
沒有蛟毫的海蛟,要是回到海底宮殿裡,是會被族裡的同輩們嘲笑的。
不過,沒過幾次,風吟就被耳邊的一陣巨響打斷了思考。
海蛟,從天而降,伏地不起。
少年,從海蛟背上一躍而下。
風吟望了望晦暗的天光,少年那一道深色身影仿佛變得格外明亮。
玄衣少年身上還是濕漉漉的,但他好像很着急的樣子,顧不上用靈力把頭發間和衣服上的海水蒸幹,就向着海蛟問道:“你說清楚,什麼叫一旦過了绫羅窟就沒有回頭之路了?”